一个职责便是拱卫宫城的将军,关键时刻竟然如此草包,情急之下也没有人计较了,只见上官婉儿与张昌宗一左一右搀起武皇帝,太平公主与相王紧随其后,在宫人和武崇训带来的侍卫簇拥下,慌慌张张便向殿后跑去。绮罗走慢了两步,回头看见武三思父子二人,正头对头窃窃私语着。
“…情况危急吗?!”中书令拉着他儿子的手,压低声音询问道,武崇训满脸油汗,频频点头:“爹!那李重俊不知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跟武神附体似的,根本没人挡得住他!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人,我只认出了桓彦范,本来想从东宫叫来太子,看是否能够节制他,结果连太子也不知去向…!”“这下坏了!”武三思一拍大腿,皱紧眉头连连叹气:“训儿!我跟你说!待会到了栾红殿,你就叫侍卫们守着,自己找机会赶紧溜出去!”“爹!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他娘的傻啊!?”情急之下,武三思也顾不得许多了,焦急地骂道:“我得跟着皇帝,这才是我的活路,你的活路就是你媳妇!赶紧出宫,躲进安乐公主府中去!她乃是李重俊那狗崽子的亲妹妹,也是太子的亲闺女,躲在她身边保你安然无虞!听明白了吗?!”
武崇训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爷俩转脸看见绮罗正从殿门口离开。武三思冲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迟早收拾了这个阴阳怪气的贱人!…”
木绮罗追上几步,赶上了太平公主,伸手挽住她的手臂,看似搀扶,实则附耳低语道:“义母,武崇训说义兴郡王身边还有桓彦范和其他几个人为首,太子也不知所踪了。”“这个三儿。还真是个拼命三郎。”李令月浅笑道,看着前面被众人簇拥着的武皇帝,眼神里留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以手巾掩口轻声道:“现在这档口,你倒是成了我的护身符了…栾红殿乃是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进去了便是自寻绝路,这张昌宗看来要狗急跳墙了。”“您还跟着去吗?!”绮罗有些着急,回头看看身后:“金枝和马夫呆在一起,想必没人会为难他们,我陪您趁乱跑到宫门口去,一定有办法将您送出宫…”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收了笑容,难得严肃认真的看着前方:“不管怎么说,在这样武力逼宫的关节上落荒而逃,说出去总归贻笑大方。我不是说过吗?你是我的护身符,只要你安然无事,我就不会有事,这事情张昌宗也是明白的。”“您的意思是…”木绮罗瞪大眼睛,看着前面出现的九曲折桥。桥的那一端便是太液池畔的栾红殿了:“您要我离开您自寻生路?!”
“李重俊那小子兴师动众,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的是谁?”李令月眯起眼睛,偏头看着她:“如今所有在场的人里,恐怕只有你是他不愿意伤害的。如果你死了,他的所作所为就会毫无意义,这也会是张昌宗、上官婉儿或者武三思最后的退敌之法…我并不是他们的人质,而是你,只要有你在,李重俊就算杀到此处,也不过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毫无招架之力!”
听她这么一说,绮罗心中大惊,背上冷汗直流,顿时收住步子不愿往前了。太平公主拉了她一把,强迫她往前走了几步,碰巧张昌宗回头张望,见绮罗老老实实跟在公主身边,便又回过头去继续往桥上走。
“稳住,不要声张。”太平公主轻声道,将绮罗的手搀在自己的臂弯中,带着她慢慢走上九曲桥:“一会看我眼色行事,莫惊扰了他们。”
时值隆冬,太液池却没有封冻,因着张昌宗喜好波光粼粼之美,因此皇帝下令晨曦傍晚向湖面飘洒粗盐,防止水面结冰,就苦了那些数辈子活在湖里的鱼儿,夜空下翻着白花花的肚腩,凄惨的漂浮在水面上。
沿着横跨太液池的九曲桥,一行人将皇帝簇拥在队中,缓缓向栾红殿移去,走着走着,太平公主突然转身,一个耳光狠狠打在绮罗脸上,她猝不及防,被打得跌坐在地,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身边的宦官们发出惊呼连连,引得走在前面的张昌宗和上官婉儿回头张望,并武三思父子也转过头来查看,就见太平公主凶神恶煞般双手叉腰,怒不可遏的指着绮罗便骂:“你这小浪蹄子,自己受不住深闺寂寞,偏去勾搭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惹恼了义兴郡王不说,留在这里是活脱脱要害死咱们大家吗?!”
“我不是怕害了义母,才跟你说真话吗?!”绮罗反应迅速,马上进入状态,捂着脸颊拖着哭腔道:“我是破了身子,引得郡王恼火,但是他也不至于为了我如此兴师动众吧?!…”“呸!你也配?!”太平公主啐了口,带着狞笑:“我是怕李重俊杀到这里,见你这荡妇气闷迁怒我们,就顾不上什么血脉亲情,万一危及陛下,怕是杀你十回都无法赎罪了!”
绮罗爬起身来,托着她的袖口苦苦哀求:“义母,这时候宫里四处举火,您若是赶我走,我又如何能够保命呢!?求求您,叫我跟着你们,好歹还有一线生机…”“自己惹出来的事端,自己承受好了,怨不得别人!”太平公主说着,猛一挥衣袖,绮罗被推得连退数步,一头栽下桥檐,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事发突然,两边宦官根本来不及去救,见人落水了,又惧于太平公主的淫威,只得袖手旁观。上官婉儿却异常清楚这出戏究竟演的哪一出,于是十分惊慌的叫嚷道:“你们都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救她!快捞她上来!…”张昌宗两下脱掉外衣,便要上前亲自去救人,不料垂垂老矣的武皇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拉住,喘着粗气道:“没听见公主的话吗?…留着那贱人只会拖累我们…随她死活去吧。”
皇帝开口了,就算旁人再如何百爪挠心也都无济于事了,上官婉儿狠狠地看了眼太平公主,张昌宗则呆呆的站在桥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黑漆漆的水中早就不见了绮罗的踪影,恐怕早就溺死在隆冬冰冷的湖水中…队伍继续前行,太平公主自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
“邺国公,还不走吗?皇帝还等着你给压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