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能够进宫守岁,竟是托了他的洪福,绮罗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恢复平静,弯身行礼道:“小女子与大人素无深交,蒙您如此厚待,真是感激涕零。”
“有些日子不见,你也学会说漂亮话了啊。”张昌宗浮起丝冷笑,十分傲慢的看着一旁的太平公主:“您这位养女可是名声在外,巾帼不让须眉的典型,您可要费点心赶快把她嫁出去了,不然会有人说三道四,讲她是您的分身啊。”“我的分身?!”太平公主掩口一笑,丝毫看不出愠怒之色:“邺国公真会说笑,我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家,相夫教子是本分,跟绮罗比起来真叫是垂垂老矣啊。”
武三思在一旁插不上话,有些干着急,见状连忙舔着脸抢话:“说到这里,怎么不见薛二郎啊?守岁之夜不与自己的母亲在一起,难道有红袖添香不成?”说完,自己便猥琐的笑了起来。
太平公主无心与他们再周旋下去,只是弯了下嘴角,便撇下尴尬愤怒的武三思和满脸无所谓的张昌宗,转身向着麟德殿内走去。木绮罗连忙跟了上去,却禁不住也开始好奇,那个公主总是带在身边,宠爱不已的二儿子究竟去了哪里,她虽然跟薛崇简只见过两面,但是对那个容貌清秀,谦逊有礼的少年印象极好,再加上李隆基乃是他的至交好友,所以总是会从临淄王那里听说很多关于这孩子的消息…
见她沉默,太平公主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有意问道:“说起来。二郎也是你的弟弟,你不关心他去哪里了吗?”
绮罗突然被说中心思,笑了下:“义母真是目光如炬,什么都逃不出您的法眼啊。我确实有点疑惑。二郎平素最是与您亲近,可是守岁夜却不在您身边,不光是武三思感觉好奇,我也觉得有些不安,他不是身体不适吧?”“没有,那孩子从小生病很少。精神得很呢。”李令月微微笑着,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金銮宝殿:“只不过与这里相比,我更愿意他去见识更多的东西,学得更聪明些,总不能一直都让你在前面冲锋陷阵吧?”
一席话说得木绮罗更加云里雾里,但是看着她似乎并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便不再追问下去,跟着她走进了温暖如春的麟德殿中。
正当皇宫内正热火朝天的举大傩、吃暖锅的时候,玄武门外悄悄聚集起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这天乃是除夕守岁之夜,城中各坊取消了宵禁。彻夜敞开坊门,也没有军士盘查,过节的百姓们涌上街头,小吃摊、酒肆、食肆甚至与百货摊都是彻夜经营,通红的灯笼挂满了整座长安城,将整座城池映照的如白昼般。在这样呼爹喊娘、热闹非凡的背景下,那些渐渐集结起来,又隐藏入城中指定位置的士兵们,也就不那样显眼、惹人注意了。
“郡王,宫里内线来报,麟德殿的宴席已经开始了,太子也离开东宫,前往金殿守岁了。”辛克勒住马,立在城门下低声禀报道。他身边的李重俊一身黑绵绸的胡服打扮,精干利落。没戴金冠,肩上披着一件极普通的遮风棉袍,脚踩乌皮长靴,腰悬宝刀,星目炯炯看着头顶上灯火通明的宫门。又回头看看身边二百多个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壮勇士,人人脸上都带着摩拳擦掌的神气。
刹那间,心底升起的恐惧几乎令他打退堂鼓,要知道这样踏出一步有可能是如琅邪王父子的下场,变成整个皇室的叛徒,直至黄泉都无法翻身…可是正是这样的恐惧,令他意识到自己不能退缩,如果作为太子的儿子,在这个国家中尚且不能够明哲保身,就这样苟活百年又能如何?和死亡与身败名裂相比,他更加恐惧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毫无尊严的活着,更何况…他想要实现自己的承诺,为了那个他深深爱着,也深深仇恨的女人…
所以当桓彦范拍马上前的时候,欣慰的看到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丝毫没有退却之意:“郡王!全都已经部署好了!按照您的意思,所有人马兵分五路,一处随我们进入宫城,剩下的全都在指定地点潜伏好了,只要见到城墙上举火为号,便同时开始行动!”
“做的不错。”李重俊看着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长安城,再看看背后如巨兽般蛰伏在夜色中的大明宫,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桓大人,你和张老大人与我一同入宫,马怀素并其他几位大人节制城中兵马,务必要在一夜之间扫清张昌宗的亲信爪牙,趁着守岁之夜,将这长安城打扫的干干净净,叫新年伊始玉宇澄清!…”“您放心吧!”桓彦范虽然已近五旬,却依旧像年轻小伙般热血沸腾,骑在马上长剑横胸,向他行了个礼:“自此以后,天下重归正宗,就算叫我等命丧于此,也在所不辞!”
李重俊慢慢点了点头,迎着寒风竖起衣领,对身边的辛克道:“去叫开宫门吧,就说我有急事必须赶快见到太子殿下。”
而此时李隆基和薛崇简则呆在临淄郡王的府邸中,他们年纪相仿,又是从小一起玩大的表兄弟,因此一向感情很好,今年守岁武皇帝并没有大张旗鼓将所有皇亲全部宣进宫中,叫他们这些年少的郡王们都很是欢喜,不用跟在父兄后面站规矩,饿肚子,还要看人脸色,能够呆在自己家里吃好的喝好的,这无疑是更加讨人喜欢的过节方式。
李隆基本来就是个好玩之人,今年又有薛崇简陪他过年,于是早早就张罗着在院子里搭建了一座高高的木楼,用棉被遮风,铜炉取暖,两个人呆在上面俯瞰全城灯光街景,再温两壶好酒,不断有美貌的婢子传上来珍馐美味,小哥俩玩的不亦乐乎。
“我听人说,你跟木姐姐一向亲近,竟然是真的啊。”薛崇简看着仆人们在院子里燃烧爆竹,边嗑瓜子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李隆基却红了下脸,有点恼羞成怒:“什么叫亲近啊?!她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我犯得着跟她亲近吗?!”“可是从我见到你到现在,你已经说起她不止十遍了,我还以为你们走得很近呢。”薛崇简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他,李隆基尴尬的咳嗽了下:“胡说什么啊…她是姑姑的养女,我还以为你跟她会很熟悉,所以才多说了几句。”
“有那种机会当然最好啦,可惜我见那位姐姐并不多。”薛崇简惋惜的叹了口气:“但是我会找机会好好跟她接触下的,听说她是位特别聪慧识大体的女子,甚至有人将她与宫里的上官小姐相提并论呢。”“你的喜好还真是独特,那上官婉儿有什么好的?!”李隆基又生气了:“不就会写几首破诗,就敢说是世间一等才女?!我呸!最讨厌那种装腔作势的人了!”
薛崇简闻言,并不生气,而是依旧温和的笑笑,满脸向往的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不知道我们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呢?我不要什么国色天香,只要是性格温婉,善解人意就好…哥哥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李隆基又红了脸,幸亏在夜色和火光的映照下并不明显,他有些扭捏的说道:“长、长相美是必须的!我们是谁?!可是这个国家的王子!怎么可能娶个丑八怪做王妃呢?!但、但是我也特别喜欢聪明的女人啊,那种敢跟我大呼小叫的,不会整天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种才有意思吧!”“娶妻又不是做游戏,说什么有意思没意思啊?”薛崇简掩口笑了起来:“哥哥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正想要反唇相讥,李隆基却愣了下,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危险跑到高楼的栏杆边上,探身张望:“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