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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吟风见惯了男子逢迎自己的场景,也不忸怩,一样点头致意,就走过去了。
边走边想,这书生倒好兴致,这时候还流连在这里,只是这诗句吟得不对景,怪道他见了我有些尴尬的模样。想着有些好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望着自己发怔。
谢吟风不禁轻笑,对于自己的魅力从不怀疑。
只是,江明辉却……
想到这,心情又沉黯下来。
贾秀才看着佳人隐入暮色中,犹站着发愣。
大头菜这时才过来,笑道:“秀才老爷,看什么呢?”
贾秀才忙道:“看鸟儿戏水呢。蔡大哥从哪里来?”
一面说,一面转身往北堤走去,这是回家。
大头菜也跟了过去,一面回答他的话。
他是个无知识粗俗的人,不知遮掩的,大咧咧笑道:“看鸟儿?我瞧是看女人吧!这个女人我认得,是谢家二小姐。”
贾秀才已经留意谢吟风有段日子了,当然知道她是谁。
但是,他却故作不知,道:“哦!原来是谢家姑娘。”
大头菜道:“不是她是哪个!”
贾秀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认识她?”
大头菜道:“她抢了我妹妹的未婚夫。”
贾秀才糊涂了,“你妹妹?”
大头菜道:“嗯!就是我姐夫的小妹子。我姐夫姓郭。小妹原先跟江明辉定亲的,后来被谢家抛绣球抢去了。就是这个女人。江明辉是江竹斋的东家。”
贾秀才这才恍然大悟。
去年谢家抛绣球的风波闹得那样大,他当然知道。
后来大头菜被郭家赶出门,可说是这事的延续伸展。
只是他原先不曾将这些人事串联起来,所以就没想到。
这时见大头菜若无其事地谈这事,不禁打心底鄙视他,暗想:真是蠢不可及,被人骗了还跟无事人一样。世上怎会有这种蠢材!
大头菜毫无所觉,笑道:“你想讨好她可不容易。江明辉可比你长得俊。不过,你也算不错,还是秀才老爷,跟咱们是不一样人。”
贾秀才听了他前面的话有些不悦,听到末一句才舒展眉头。
因道:“不可胡说!谁想讨好她了!”
大头菜自顾道:“你要会画织机图,她就肯理你了。”
贾秀才心中一动,问:“什么织机图?”
大头菜道:“谢家叫人来骗我,想问我买郭家的新织布机的图样。我记不清了,他们才没买成。幸好没卖,不然我姐夫打死我。”
说着,想起郭大贵的狠揍,心有余悸。
贾秀才忙问他,郭家织布机到底怎样的。
大头菜含糊说不清,“老早瞄了一眼,没留心,不记得了。就晓得织布好快。我要记得上回就卖了赚银子了。”
贾秀才对这事上心起来,一再盘问他。
大头菜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不做买卖。”
贾秀才笑道:“蔡兄弟你怎么忘了,我娘织布的。你说给我听,我看能不能想通其中关窍。你也知道,我本读书人,并非做买卖的,如此费心不过是为了我娘罢了。若是弄清楚了,我娘织布岂不省力!她老人家辛辛苦苦织布绣花,就为供我读书,我做儿子的当然能尽一份心是一份。这才是孝道!”
大头菜见他说得恳切,况贾大娘平日对他也不错,却不下情面,便说道:“我说了,你别怪我说不清。上回他们问我都说不清呢。”
贾秀才说绝不怪他,不过是问问,看能不能把家里那台织布机改进一下。原来,他虽是读圣贤书的,却也知晓些数理,故此一问。
大头菜便比划起来。
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全没个章法。
然而,贾秀才却听得很认真。
走下柳堤,他殷切地请大头菜去附近小酒馆喝酒。
大头菜听了高兴不已,也不知客气推辞,忙就去了。
待两人从酒馆出来,大头菜已有七八分的酒意。
贾秀才便请他去自己书房,要他说,自己画。
中间,他们还去贾大娘的织机房看织布机,以作参照。
那贾大娘早被儿子劝睡了,一点不知。
两人折腾到大半夜,大头菜实在支撑不住,过去隔壁睡了,贾秀才犹自对着那图纸参详思索。
他这一琢磨,就没了日夜。
不但这晚,后来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大头菜也常被他拉着吃酒、询问。
他想反正是没准的事,就反复说,丝毫不顾忌。
※
再说清哑,当晚和哥哥商定后,给了方严两家回话:攒货出海。
自这日起,郭家又缩减了出货量,每月只有两三千匹棉布投放当地市场。却又逐步增加织布机数量,又增加织工;又和织工商议:提高酬劳,在未来几个月内,有条件的织工取消休假,日夜开工筹备货物。
这是后话,且不说,且说次日,卫家送来帖子。
是卫晗,邀请清哑上门作客。
清哑想了想,叫人给沈寒梅送信,邀她前去一聚。
她俩也是有约的,不过是在下午。
上午,清哑带着细妹和巧儿来到田湖东岸一间小院门前,卫晗迎了出来,笑道:“郭妹妹,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了。你一向可好?”
清哑微笑道:“好!”
因好奇地四下打量。
卫晗引她们进去,一面介绍道:“这是我家一处闲宅。春夏时我喜欢在这住着。哥哥说要请你去家里,我说不好,就请你来这了。我观妹妹性情,应该会满意我这样安排的。”
清哑点头道:“这很好。谢谢你费心。”
在这自然比去卫家自在随意。
卫晗见她神情,知她真欣赏,也自愉悦。
当下让入屋内奉茶、献果,又逗了一会巧儿,然后命丫鬟们陪她和细妹玩,她自己则和清哑说话,将自己最新做的双面刺绣拿给她看。
清哑自己不擅刺绣,却是极喜欢这高雅的东西的。
当下,她听卫晗细细解说,十分入迷,丝毫不觉枯燥。
“你好聪明!”
她由衷赞叹卫晗。
卫晗喜爱这行,听了自然欢喜,越发有兴致。
不知不觉间,两人说忘了神,已将近午时。
清哑忽觉异样,猛抬头,只见丫鬟和巧儿她们已经不在屋里,后院传来清脆的笑声;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正是卫昭!
卫晗也发现了卫昭,忙起身道:“哥哥来了!”
卫昭走过来,道:“来了一会了。”
卫晗不好意思笑道:“我们谈忘了。”
卫昭和清哑互见过,然后问妹妹:“天不早了,可安排了在哪用饭?”
卫晗忙道:“就在家里吃。我已经吩咐厨房了。哎哟,我去瞧瞧,看她们弄得怎么样了。哥哥,你帮我招呼郭妹妹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毕,顽皮地对他眨眨眼,又对清哑告一声罪,忙忙出去了。
等她一走,屋内便一静。
清哑看看卫昭,卫昭看着清哑。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相逢,仿佛比赛沉默。
还是卫昭先开口,道:“我妹妹自小便喜欢绘画和刺绣,一沉进去便会忘记身周人事。这点倒和郭姑娘织锦有些相像。”
清哑点头表示认同。
她也看出卫晗把刺绣当成了艺术,而不是谋生的买卖和手艺。
闲话几句后,卫昭提议道:“姑娘也坐了好久了,不如起来走走。我妹妹养了许多花草,后院花开的还不错,正好去看看。再有,后院临水,在水亭内坐着,比屋里敞快。”
清哑觉得他说得有理,便起身跟他去了。
后院果然繁花似锦,景色怡人。
清哑见巧儿和丫鬟在花丛中跑来跑去,十分快乐,不禁微笑。
她游目四顾,脚下不知不觉跟着卫昭往西南角的亭子走去。
凉亭的石阶座基高出地面三尺,站在亭内,视野十分开阔,可纵览这一片田湖风光。现是二月天气,湖中莲叶荷花尚未生发,湖面碧波如镜,几只画舫和小船成了点缀。视线尽头,是桃柳夹杂的十字柳堤。柳带飘飞,翠鸟轻鸣,正是道不尽的春光明媚!
“谢家这样打压郭家,姑娘难道任由她去?”
清哑正看得心旷神怡,耳边传来卫昭的声音。
她转向他,道:“郭家根基浅。”
所以无力竞争。
卫昭示意她在桌边坐下,然后看着她。
半响等不到她说下话,才道:“在下当日送姑娘的玉佩,姑娘莫不是丢了吧?或者扔在哪个妆盒里不认得了。”
清哑只当他玩笑,摇头道:“怎会呢!”
既然不会,那到底怎样呢?
卫昭被她几个字几个字勾得十分难受,索性开门见山道:“若是姑娘持玉佩来找在下,卫家必会全力助姑娘对付谢家!”
清哑仍然摇头道:“多谢卫少爷。”
卫昭道:“姑娘何故不肯接受人帮助?若是提出来,不单卫家,其他世家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清哑道:“大家已帮了,剩下要靠自己。”
隔了一会又轻声道:“靠别人,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卫昭双眼便定在她脸上,可惜她没看见,正望向湖面。
空气中回荡着一个声音,“若你想,也能帮一世!”
花儿听见了,鸟儿听见了!
风儿听见了,水儿听见了!
清哑毫无所觉。
静了一会,卫昭起身,走出亭子。
在台阶前,他转头,朝清哑伸出手,微笑道:“下来。这底下有几丛兰草,颇有意趣,比养在盆里的要好。”
清哑起身,走向右前方栏杆处,这样不用下去就可以看见底下。
果然,阶埂下有几丛绿油油的兰草,近水又遮阴,十分灵秀。
卫昭慢慢缩回手,静静地看着少女。
这一刻,他感觉她就像那兰草。
无人幽僻处,是它最爱的地方。
卫晗轻轻走进凉亭,看看哥哥,又看看清哑。
最后,她目光定在卫昭脸上,似无声询问。
卫昭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道:“我们在看兰花。”
卫晗笑了,招呼道:“郭妹妹,请前面去用饭。”
清哑便转过身,和他兄妹一齐出了凉亭。
大家吃了饭,坐着喝茶之际,卫昭又问清哑:“我让人备下船,陪姑娘去湖上转转如何?”
清哑歉意道:“对不住,我约了沈姑娘。”
卫昭只好低下头喝茶。
卫晗有些同情地看着哥哥。
正在尴尬微妙时,有人来回,沈姑娘来了。
沈寒梅来后,三个女孩子汇聚,气氛自是不同。
卫昭坐了一会,无心插嘴,也插不上嘴。
看了清哑几次,见不得注目,才起身告辞,让她们自便。
等他走了,沈寒梅拍着胸口道:“卫少爷在这我都不敢说话。这下好了。”
卫晗笑了,清哑也不禁莞尔。
沈寒梅好奇地问道:“清哑妹妹,你好像不怕他?”
卫晗闻言看着清哑,听她怎么答。
清哑道:“为什么怕?卫少爷只是话少。”
跟着又道:“我也话少。”
所以她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沈寒梅娇声道:“你怎么跟他一样呢!”
卫晗忙问:“怎么不一样?”
沈寒梅却答不上来了。
说笑一阵,三个女孩儿带着巧儿游湖去了。
※
下午,沈家请郭家兄妹去家里作客。
花厅里,沈老爷和郭大全低声商谈,沈寒梅则带清哑在园子里玩。
郭大贵因为有事,傍晚时分才匆匆赶到。
他先去见过沈老爷,又和沈寒梅相见,“沈妹妹!”
沈寒梅和清哑逛累了,正来花厅喝茶歇息呢,见了他忙道:“郭三哥,我们都等你好半天了。这时候才来,都忙什么呢?”
郭大贵笑道:“好多事!”
清哑听着“哥哥”“妹妹”的称呼,有些诧异。
沈寒梅除了过年的时候回去老家,去年下年和今年初都在霞照。
因郭家借用沈家力量收棉花,她和郭大贵常见面。
两人混熟了,她便老爱拿话呛他。
听了他回答,便嘟嘴不屑道:“这个季节也收不到几两棉花,能有什么事?我瞧你就是无事忙!我就不拿方少爷卫少爷他们比了,我就拿严姑娘跟你比:她管那么多人事,也没见像你这样,忙得团团转,还顾头不顾尾的,她昨天还跟清哑妹妹玩了一天呢。”
郭大贵无言以对,十分颓丧。
他不过一个乡下少年,哪能跟他们比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