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微笑:“这就好,来日见了族老们,我的清白就在您一张嘴上了。”
“呵呵是呢……我知道。”七老太太再有一万个不情愿,此时此刻也得赶紧赔笑。
一直在人后的杜嬷嬷突然越众上前,递给七老太太一张纸,“按罪人的交待,事情经过都写在这里了,请您老人家过目,没问题就画个签字作保吧。”
啊?七老太太色变,怎么还要画押,又不是官府审案子!
“我不会写字啊。”
“所以才要您画。”
“可我、我认字不多,这上头写什么我看不懂……”
“奴婢念给您听。”
“这……”
画了押可就跟侍郎府完全对立了,七老太太怎么敢呢?侯府是过气的侯府,侍郎府可如日中天,大老爷总升官,还有个在王府当侧妃的长女呢。
姜老夫人侧目:“怎么,七弟妹怕我的奴才念错诓你?还是说,今晚的事你也……”
你也参与了?
未尽之意听得七老太太一哆嗦。
“没有没有!二嫂子,我真的全然不知情,全是那李老货诓我过来,我没想到……”
老夫人打断她的分辩,“既然这样你就画押吧。”
杜嬷嬷奉上红泥朱笔。
七老太太逼不得已,在老夫人和姜照灼灼注视之下,慢吞吞接过了朱笔,抖着手往纸上画字。
“七弟妹,顾虑什么呢?”老夫人嫌她慢。
“呵呵,二嫂子我……哎哟!”七老太太刚把两横画下去,全身猛然一哆嗦,朱笔从手里滑落在地,溅下点点红墨。她捂着肚子呲牙咧嘴猫下腰,半蹲着直叫肚子疼,“嫂子我的老毛病怕是又犯了,疼……好疼……嫂子给我口热水喝……”
奸猾老货!
姜老夫人面沉如水。不画押作保,这是等着跟北宅那边反口呢!
姜照走到祖母身边,拦住将要发作的祖母,“她愿意做滚刀肉,咱们就做刀,自作自受吃了苦头她也怨不得别人。”
老夫人沉吟。
“祖母,有没有她作保,其实不影响大局。”
老夫人沉思点头,最终叹口气:“正是。”遂吩咐底下把七老太太抬到城里最好的医馆去,“一切费用我们家出,让那大夫仔仔细细给她看病,但有差错,把有病看成没病,或把没病看成有病,我亲自去掀了医馆。”
“谢谢二嫂子……唉,疼死我了,我这老毛病……”七老太太一边叫唤一边跟老夫人道别,虽听出老夫人的言下之意,但她决定装病到底,就算大夫说没病也要躺上十天半月再说。暗自庆幸着终于趟出了浑水,她任由下人抬她出去。
老夫人目送她被抬走,转而冷哼,“敢欺负到我门上来,可别以为就这么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夜的账待我闲了慢慢儿跟她算。”
听得北宅跪着的婆子们一阵发寒。
姜照道:“小鱼小虾,跟她算账不用费心思,祖母,咱们先把这些人料理了。”一指北宅婆子们,“大半夜闯进侯府捣乱,真当先帝爷赐的宅子谁都能进,谁都能冒犯天家威严?”
这罪过扯得太重。
冒犯天威大帽子扣下来,别说是奴才,就是姜驷本人也不敢担。
婆子们立刻求饶讨告,磕头不断。这些人之中不乏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但李嬷嬷被打得生死不知,她们没了主心骨,又是在别人家里,老夫人祖孙俩立等着拿人出气,谁又敢上去触霉头呢?
于是全都讨饶,没有分辩的。
偏巧李嬷嬷突然从昏死之中醒来,听了只言片语,断断续续地辩解说:“我们是奉命请你们过去……做客的,不是捉……奸,捉奸是四姑娘自己说的,我们根本没听明白,到底……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打我,难道……难道……”
她艰难地扭头,在人群里寻找得力助手,想让她们把话接下去。
但没人理她。她的目光到哪里,哪里就有人装作低头,没看到她的暗示。气得李嬷嬷冒火,心想我这是给你们开脱,你们倒怂了,一口气没提起来,登时又晕过去。
姜照冷笑:“来算计我没得逞,反过来还要拿话将我。”
老夫人接口道:“看来是咱们平日太宽和,让人以为软弱好欺。来啊,给我打,每人十棍,不服的加倍!狠狠打!”
盛怒之下,男仆们不敢怠慢,立刻上去挥棍子动手。北宅婆子们登时哭号,抱头乱窜着躲避,可四周都是棍子把她们逼在中间,跑到哪边都是一棍,灵巧奸猾的缩在人堆里躲着能少挨几下,笨些的岂止挨了十棍,眨眼间鼻青脸肿。
有个憋不住骂了一句,姜老夫人眼睛一立,这人立刻被男仆拎出去结结实实多打了一倍,丢在李嬷嬷身边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其实因为婆子们乱糟糟,每人十棍并未严格执行到位,男仆们见人就打,打到最后可不止十棍了,但主子不说停谁也不敢停。眼看着打得差不多了,最奸猾能躲的也结实挨了好几下,姜老夫人这才摆手,“停吧。”
婆子们趴了一地。
有真被打晕的,有装晕被人踩了脸的,有抱着痛处哭的,好不狼狈。
老夫人道:“派外院拉夜香的车把她们送回去,丢到北宅门口让姜驷看看厉害。告诉他赶紧滚到我跟前请罪认错,否则咱们宗族里见,不把他清出族谱,我绝不甘休!”
男仆们拖拽着北宅婆子出去。
嘈杂声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了,红芍轩小院里终于恢复宁静。老夫人拄着拐杖一言不发,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姜骅和程氏眉头紧锁各怀心事,一时也没人开口。
姜照陪着站了一会,想起师兄还在房里,便转身往屋里走。
屋里有些响动,未待姜照到跟前,季逸峰已经跌跌撞撞自己走到了门口。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青年此时满头大汗,两颊仍有红潮未褪,其他地方却是惨白,显得那腮上两片红特别突兀,衣衫也不整齐,长衫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一看就是匆匆穿好的。
他发髻松散,脸上有茫然之色,更多却是羞惭,扶住门框还有些站不稳,身子摇摇欲坠。待看清院子里有程氏和好几个年轻丫鬟,他的羞惭之色更重,转身慌张要退回去。
“师兄。”姜照几步跨到房门。
姜老夫人示意程氏,“你先下去,把各处安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