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前院宪兵营长示警的第一声枪响,他就于睡梦中惊醒了,翻身坐了起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片刻,前院便传来激烈的交火声,蒋介石忙才慌乱扯过挂在床头的绸袍,边披边下床趿了鞋子。
这时蒋的外甥竺培基、族孙蒋孝镇同几名侍从闯入外屋,竺培基奔到内室门前拍打着,情急之下叫道:“舅舅、舅舅,快开门!”
也不叫蒋先生了。
在里面的蒋忙边套绸袍袖子趿着鞋到门边开了闩子。一见竺培基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竺培基急道:“怕是红军来偷袭吧,舅舅快走吧!”
“好好!”蒋介石嘴里应着,却不知该去往哪里。
这时交火声已到了二道门,枪声仿佛就在耳边。
虽是危急惊乱之中,竺培基的意识还算清明,说道:“舅舅,别处出去都是开阔地不安全,还是走后院上山好隐藏一些!”
“好好!”
蒋此时意识中也没想到是东北军叛变,也以为是红军狗急跳墙派了敢死队来偷袭,慌了心思。
按正常红军敢死队攻入院内,外面都是你的部队,只要设法避开正门从另两处出去,被大部队保护好就是最安全的。身边只有几人逃到山上相对倒不安全。竺培基不知道是东北军叛乱,自然也就不知道行辕三面已经被包围了。他建议蒋上后面骊山,是因为担心出去是开阔地枪子乱飞不安全,想着先找个地方躲藏了,毕竟这里有东北军的驻军,到天亮这些红军敢死队估计就被军队消灭了,到那时“舅舅”再出来。虽说他是判断失误,但误打误撞倒选了最佳的一个方案,暂时保住了蒋介石。
这时听激烈的交火已到了二门院内,考虑到从大门走到回廊已不安全,蒋孝镇走过去将窗户打开,说道:“先生,从这里走吧!”
蒋孝镇在奉化蒋氏家门中排下来算是蒋介石的族孙辈,他在蒋介石跟前是服侍蒋日常起居的人,平常在照顾蒋的生活当中细心周到、随时听命,是个忠心耿耿的亲信仆从的角色。蒋介石不喜欢蒋孝镇当着外人面叫自己爷爷,觉得这样似有用人唯亲的感觉,宋美龄知道了,便笑着让蒋孝镇随别的侍卫一样叫蒋“先生”。蒋的侍卫们当面称蒋为“先生”,私下说起他称为“蒋先生”;而蒋孝镇则不管当面或私下同别人说起他则总是称“先生”,而不带姓。
蒋孝镇扶着蒋介石翻出了窗子,其余几个人跟着翻出窗外,护着蒋介石往后院慌慌而去。
到了后院,几人才发现未有后院门的钥匙。此时不可能再回去了。
一道山墙挡住了去路。这墙虽然不是很高,但对蒋来说还有些困难。
蒋孝镇顾不得多想,在墙根蹲了下来对蒋说:“先生,你踩我肩上上去!”
蒋这时也顾不得客气,一脚踩在了蒋孝镇的左肩上,一旁的竺培基忙扶了他一把,蒋将右脚也踩到了蒋孝镇右肩上。竺培基扶着,蒋自己一使劲儿便站到了蒋孝镇的肩上,双手抓住了墙头。蒋孝镇说声“抓稳”,慢慢扶墙站了起来。
蒋半个身子已露出墙外,攀上了墙头。在墙头坐好后,看一眼下面也黑乎乎看不清,顾不得多想便跳了下去。他脚上的鞋子是趿着的,看不清地面跳下去心是虚的,一下便滑了一跤,闷声“哎哟”了一下仰面跌倒在地,扭伤了腰。只觉疼痛挣了几下没起来,连一只鞋子跌倒时飞出去了都不知道。
墙里竺培基手抓墙身刚想往上攀,蒋孝镇一把抓住了他道:“你们留下吧,先生就交给我了!”
竺培基了解蒋孝镇的为人,知道他平素话不多,但对“舅舅”最是忠心耿耿,想他应该并没有私心。想了一下说:“好,那舅舅就交给你了,我们回去帮着对付那些人!”
竺培基理解蒋孝镇的意思是人多容易暴露,舅舅倒不好隐藏。你说保护,这些人都是舅舅跟前照料起居的,除了他自己,别的人再没有带枪,多了还无用。一想蒋孝镇这样做还真有些道理。
蒋孝镇其实就是这想法。他见竺培基答应了,也不解释,翻过了墙去。
翻过墙后,蒋孝镇朦胧中见蒋介石坐在地上,忙扶他起来。蒋咬牙忍着痛没吭声被蒋孝镇扶了起来。
蒋孝镇说道:“先生,我扶你走!”
蒋孝镇搀扶着蒋介石、蒋介石一手按着腰,两人往北而行。走了没几步蒋介石的右脚冰凉硌痛,刚才只注意了腰疼,这时才发现右脚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蒋介石忙停了下来,说声:“鞋子不见了!”
他那时下床时慌乱并没有穿袜子,这时注意力从腰上转移到脚上,虽单腿是蜷起了右腿,但还是感到脚上冰冻刺骨。
蒋孝镇扶着他,扭回头一看,周围黑乎乎一片,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找鞋子。他也没多想,扶着蒋介石,左脚磕右鞋、右脚磕左鞋,脱了两只鞋子,说:“你穿我的!”
蒋先右脚蹬上了蒋孝镇的鞋子,踩掉了自己左脚鞋子,穿上了蒋孝镇另一只鞋子。自忖弯不下腰去,说道:“孝镇,帮我勾上鞋子!”
蒋孝镇蹲下来,替蒋介石勾上了两只鞋子。又拉过蒋介石左脚脱下的鞋子,趿在脚上。
他站起来又扶着蒋介石往山脚下走。这时内院里加上了手榴弹的爆炸,片刻又带上了机枪,交战声更隆。
急急走不了十几步,蒋介石又站住了,说道:“孝镇,我扭了腰!”
蒋孝镇说:“我背你!”
到蒋介石身前蹲下了身子来。蒋伏于蒋孝镇的背上。
蒋孝镇站起来将他往上“趁”了一下,迈开大步便往山上走。
走了几十步,蒋孝镇感觉一脚趿着鞋子一脚光着倒难受,索性甩了左脚的鞋子,赤了双脚往山上大步而走,踩在荆棘丛生碎石遍的没有路的“山路”上。
蒋介石此时伏在蒋孝镇的背上,心中感动,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却一反常态,竟感激或嘉许的话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