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黄埔江。
过了租界外滩那一段灯月星辉交织的江面,船往南行,江面便变得黑黢黢的,只有往来船只一道道雪白的灯光划破着江面。
“江生”号慢慢向南驶着。
木船由吴淞口入黄埔江不久,杨广发便由经理室出来,来到了甲板上。此刻他站在甲板上,虽然江风吹来有些沁冷,杨广发却心情愉快。
他望着右首远处灯光连片的不夜上海城,喷了一口烟雾。出去了快一个月,回到大上海了,马上就又可以痛痛快快地玩几天了。原先在申盛纱厂做护厂的,还要看管那些包身工,每月辛辛苦苦拿不了多少钱,叉麻将也不敢玩太大的。现在原先没玩过的统统玩过了。安南那地方太穷,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大上海好啊,想玩什么都有。
杨广发正在神思翩翩遐想着,突然看见南边江面上亮起了两道灯光,快速地向这边驶来。象是水上缉私队的快艇。
杨广发一点儿也不担心。心想这缉私队不知又要抽查哪条船了?姐夫神通广大、足智多谋,说了他上边有人。这大半年来海关方面照顾,船上货物只按木材征收很少一点儿关税;水上缉私这一块儿则连一次都没有拦过。姐夫还是在上海滩混得好啊!
两艘快艇因速度飞快,马达高速运转,发出“嗡嗡”的轰鸣声,颇有声势。划起两道雪浪向这边而来。
打头的快艇上,魏长亭站在艇首,身穿黑色警用大衣,风吹得竖起的呢领子都直摆,他却毫无畏冷之色,显得颇有些派头。
其余站在艇里的队员则有的双手抄在袖子里,有的裹紧了从家里带的棉大衣。这大冷天夜里巡查的滋味不好受啊,不象夏天兜风那样的惬意。
两艘快艇渐近“江生”号,放慢了速度。魏长亭吩咐道:“喊话!”
又扭头对别的队员吩咐道:“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个缩头缩脸跟个猴一样,把棉衣脱了,制服露出来!”
一个队员拿了个铁皮筒子冲“江生”号喊道:“我们是水上缉私队的,准备接受检查!准备接受检查!”
站在“江生”号甲板上的杨广发听到喊声忙向船舷边走去,心里还有些奇怪。几个水手也跟着他来到了船舷边。
看到上面有人露面了。魏长亭喊道:“谁是船上管事的?”
杨广发应道:“我!我是船上经理!”
魏长亭道:“船跟我们靠岸,例行检查!”
杨广发心道,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竟然碰到要检查的?
上面亮下面暗,杨广发也看不清艇上的人,他喊道:“我们是英国公司的商船!”
“管你哪国人,到中国的水面上都要查得!”
杨广发一看不行,又叫道:“长官,都是自己人!我姐夫是中央巡捕房的赵巡长!”
魏长亭叫道:“少废话!缉私工作是政府布置的,蒋主.席的命令,不要说什么赵巡长,就是探长也不行!”
杨广发这下没招了。心想这帮家伙怎么今晚疯了,等告诉姐夫会让他们吃苦头的。
魏长亭叫道:“跟我们走,不听命令小心我们开枪!”
他吩咐快艇调头,慢慢在前面带路。
杨广发无奈,只好吩咐水手,将船跟着缉私队的快艇。他也回经理室,取了一沓钱装在了口袋。
缉私队的快艇带“江生”号到就近的一个码头。队员们背枪登上了“江生”号。杨广生忙迎了上去。他看魏长亭身穿呢子制服大衣,可看他太年轻,便问道:“哪位是长官啊?”
一个队员一指道:“这个便是我们魏队长!”
原来真是个年轻队长。杨广发忙过来到魏长亭跟前,笑着道:“魏队长辛苦了!这么冷的晚上还带着队员巡查,真是令人敬佩!”
边说着,边悄悄将一沓钞票塞进了魏长亭的口袋。又笑着说:“看魏队长这两天什么时间有空,我请弟兄们喝茶。”
魏长亭将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了那沓钞票,说道:“这是干什么?贿赂警察?!你将我们想成什么人了?!我们不辞辛苦为工作,难道是为了这个吗?!”
杨广发很是尴尬,只好赔笑。心里却骂这个年轻队长太蠢。
魏长亭举着那沓钱,问身边的一个队员:“这是什么钱?”
“队长,这是赃款。”
魏长亭道:“赃款啊!那没收了,回去上交局里!”
他随手把钱递给了身边的那个队员。又道:“交钱贿赂,这一定是心里有鬼,有问题!给我放仔细了,好好地检查!”
杨广发一听这心里个后悔,怨自己事情没办好,花钱反将事情办坏了。
队员们揭开了帆布几个角,这个拽出榔头、那个拿出斧头,反过来在木头上“哐哐”地敲着。杨广发没经过检查,心里也没起疑怎么这些缉私队员带的工具象是知道我船上运得是木头?
只听一个队员叫道:“队长,听声里面是空的!”
魏长亭吩咐道:“弄开!”
杨广发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但心里想着姐夫神通广大,还不是太害怕。
他是蒙在鼓里,兀自为自己的“失误”后悔。其实这些木材掏空后,里面的鸦片膏子是按掏空的形状密封的,哪里就有一敲听里面空的声音。
木头被破开,只听有队员叫道:“队长,里面藏有私货!”
魏长亭闻言走过去,用手指戳破油纸,勾一点儿出来,在鼻子下闻闻,又放嘴里尝了尝,叫道:“好啊!走私鸦片!这是犯国法的事情!现在查得正严,把船上人都控制住!”
当夜,船上人被带往警察局,船上的鸦片也雇了这码头上的搬运工,一同运回了警察局,船被查封。
魏长亭将船上人专门放了一个,对他说“捎话给你们老板,明天到警察局来接受处罚”。
这要是明眼人一看就看出这里有猫腻。碰到这种走私情况,肯定要审问出老板是谁,然后带人抓捕归案。哪还有专门放一个人通风报信的。
被放的人深夜里满大街乱找,好不容易找到一部电话,给赵江生打了电话。
赵江生在家里迷迷糊糊睡得正香。接到这个电话,一听船被扣了、人被抓了货也被起走了,一下清醒了。他想给郭忠义打电话,可郭忠义租住的公寓还没装电话。这后半夜的去家里叫似有打扰了郭大队。
赵江生心中火烧火燎,大冷的天披了个衣服坐到外间沙发上只是个抽烟。睡不着了,硬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