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黄麒麟便让组员们出去工作了。
他和老胡坐在办公室里,也准备出门到区部领枪。
黄麒麟对老胡说:“照理给他们配枪是好事儿,可我总有一点儿担心啊?等今天发枪时再给他们多嘱咐两句。”
老胡吸着剩得不多的烟头,眯着一只眼:“你这组长想得也太多了,想你几年前到咱们二组来的时候才多大呀,不是还给徐昭波送烟想让早点儿给你发枪吗?”
黄麒麟一回想起来也笑了。
老胡不舍地看了一眼烟头,扔了:“不过也不能说你是乱担心,原先分到组员的新组员就两三个,象你来二组那届,二组就分了你一个新组员,其余都是‘老人’,现在四组全是小年青。”
黄麒麟说:“胡哥,过几天你给区部说说,休假回老家一趟,嫂子、娃都在家里想你了。”
一句话说得老胡又想抽烟,他从桌上拿起烟盒取出一支香烟扬了一下:“再抽一根咱们就走。”
他划火柴点着了香烟。
他笑了一下说:“老婆想我,娃娃们不想,回到家瞪半天才叫爹,站得比见了生人还远。听他舅来了,两个跑得快得跟兔一样就到门外去接了。”
黄麒麟给逗笑了:“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哎,真的。”老胡扭了一下脖子:“回去一趟亲戚家就要走一遍,也来人,家里攒得事情要处理,还真没时间跟娃娃们亲热。也就亲热那两天,娃娃们可能想他们爹也就是从上海回来给他们带洋糖的人。”
黄麒麟心里同情,听老胡的话还是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他说:“胡哥,将嫂子和娃娃接到上海来,上海的学校教得也好,对孩子们也好。家里那一亩田一年也打不了多少粮食。”
“我也想啊。”老胡说:“几次想将家里地让我哥种,替我交了税就行了,将你嫂子和娃接过来。可咱们的津贴是一年才涨一回,上海的房租却半年就涨一回,想一想又算了。”
“诶,也是。”黄麒麟说。又道:“但是胡哥你也不能只看一面,上海的房租是不停涨,但你看卖得东西不涨有的还降了,这其实——”
这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黄麒麟闭了嘴。有人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推门进来了。
原来是区部的通讯员。
“黄组长,你在就好。”通讯员说:“还怕你们不在。”
老胡笑着说:“给我们装上电话不就没这么多事儿吗?”
通讯员笑着说:“胡副组你就会开我的玩笑,我不过是个通讯员,哪有那个权利。”
他接过了老胡递过来的香烟,夹在了耳朵上。
“点上嘛!”老胡说:“又不是什么好烟,还夹上。”
“马上要走了。”通讯员说:“骑自行车不好抽的。”
“有什么事儿吗?”黄麒麟问。
“噢,”通讯员说:“吴区长让你到区部来时带上三张除冠小照,要没有就马上照加急冲洗,急用。”
“我知道了。”
“那黄组长、胡副组我先走了。”
通讯员说完,又匆匆地走了。
“看来要先去照相馆一趟了。”黄麒麟站起来说。
“走吧。”老胡扔了烟头,也站了起来。
两人刚出了办公室的门,就见丁燕语匆匆走进了大门,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
“燕语——”黄麒麟忍不住叫了一声。
看她面色并不好看,好象是生谁气的样子。
老胡笑着对丁燕语道:“小丁,打酱油忘了带篮子?”
丁燕语知道老胡是笑话她,忘了带篮子,嘴噘得都能挂酱油瓶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她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胡哥你就图嘴快——”
她扬了扬手里的布袋:“占了这样可占不了那样,图了嘴快可吃不到好东西了。”
老胡“吧嗒”了一下嘴,伸手在嘴上轻拍了一下道:“看你,就知道图你说得痛快,丁大小姐好东西不给你吃,吃亏的还不是你!”
惹得丁燕语又笑。
黄麒麟原本想着等丁燕语过完年后,再向她“摊牌”。毕竟不说明倒是害了人家女孩子。
“燕语,坐房间里来吧。”黄麒麟说。
老胡道:“可惜刚那个烟头,还有一截呢,又得费根烟了。”
说着往厅里桌旁走去。他的意思是再抽根烟,给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丁燕语随黄麒麟进了房间,黄麒麟闭上了门。
丁燕语笑着问道:“麒麟,年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
丁燕语扬了扬手中的布袋:“我从家里给你带了家乡的好吃的。”
她放下了布袋,走到了黄麒麟跟前,双手捏了黄麒麟的衣襟,仰头看着他,忍不住轻轻抱住了黄麒麟,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黄麒麟心里很矛盾。这个女孩子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要说出分手的话,她会很伤心的。可长痛不如短痛,要是不说才是害了她,说明白了,她难过一阵子也就会过去了,不影响她重新找一个喜欢的人。
黄麒麟双手扶住了丁燕语的肩:“燕语,你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我不渴。”
“你先坐下我问你话。”
丁燕语听话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刚进门看着不高兴,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噢,我今天就是为这事儿来找你的。”丁燕语说起来又有些生气了:“你那个好朋友郭显声太不象话了。昨天一到区部报到,下午敏行就央我陪她到警察局找郭显声。到了警察局问门房,门房说看见郭显声才回来了,还热心地帮我们去传话。可过了一会儿出来又说人不在,可能又出去了他没注意到。这不是明明就是躲着不想见敏行吗?你说平时忙,这过年的还忙吗?”
看丁燕语抱打不平气咻咻的样子,黄麒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知道当初可是他追得敏行,从在杭州上学时,敏行为他在学校挨了警告处分,为他还打过胎,敏行是多好的姑娘啊,郭显声也不扪心自问一下,就他的长相,一身的毛病,能找到敏行这样的女孩子对他专情专意,他还想怎样?”
“是,你说得对。”黄麒麟轻叹一声低下了头,好象犯了错误的是他一样。
“麒麟,你不是郭显声,不能代表他做什么承诺。”丁燕语说:“我是让你转告郭显声,做人要有良心,如果昧了良心做事,以后要被天打雷劈的。”
黄麒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说:“燕语,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见到了刘织云了。”
丁燕语正为柔敏行打抱不平,突然听黄麒麟来了这一句,不由地有些懵了。
“我和刘织云的事情,你是给你讲过的。”
“我知道啊,”丁燕语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她都嫁人了吗?”
“是,她结婚了。”黄麒麟说:“她当初是因为在上海陷入困顿——”
黄麒麟斟酌着说,尽量让语气平缓:“听她说生命都受到危胁,是她现在的先生搭救了她,她嫁人是迫于生活、也是出于感激,于她现在的先生并无感情在内。她是......她是一直思念着我的。”
丁燕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说道:“麒麟,可是她都结婚了啊?”
“她说让我给她两到三年的时间,她已经同她先生分居了,会离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
丁燕语心痛得很难受,这个要强爱说爱笑的女孩子忍着自己的心痛。顿了一下,她问:“可是,她要是离不了呢?”
“那我就一辈子不结婚,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