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坡光的亲人被抓到了南京。
戴笠又通过手下特务的汇报,知道贺坡光是个大孝子,更觉得自己的办法可行。
他要在报上登出消息让贺坡光看到,利用他孝子的弱点让其自投罗网。当然报上不能登“我将你的母亲、妻子都抓来了,你不来自首我就关她们,每天只给一顿饭,直到你来。”这太成何体统了。
戴笠让秘书撰写,自己略做修改,在报上登出了。内容是这样的:现有晨光通讯社采访部主任贺坡光,因涉嫌行刺汪院长一案,窜逃在外。古有徐母(徐庶)为儿不助逆曹以死劝儿;今有贺母为儿不助逆党,特赴京期儿自首,改过从新、为国效命。如此良母,千古难有。望贺坡光能不负慈母拳拳之心,幡然醒悟,乃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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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显声得黄麒麟带四组一帮年轻人过来相助,实在太高兴了。心里直夸赞戴先生。为什么?因为他这儿人手不够啊,既要做缉私的工作,他还想在这次搜捕晨光通讯社通缉要犯的事情上再立一大功呢。
每天白日里两人在码头、江面上巡查,晚上收队郭显声让老胡带了组员回去,非要留黄麒麟在警察局他的宿舍里。两人抵足而眠,尽兴畅谈。
黄麒麟见每天傍晚收队回来后,总有找他晚上吃饭喝酒的电话,看得出显声的应酬挺多。
郭显声拉黄麒麟去了两回。黄麒麟一看这都是些勾肩搭背吃吃喝喝的事情,完了还要找一些“节目”,便不去了。
郭显声见他不喜欢参加那种场合,后面的应酬也就推掉了。
但是今天回来,小魏将一张请贴交给郭显声。郭显声一看,这个是推辞不得的。原来是杜月笙给送的一张请贴。
小魏告诉郭显声,这请贴还是杜月笙的管家亲送的。
郭显声一听还有些受宠若惊。
心想,素与杜月笙没有往来,高攀不上,怎么还亲派了管家来送请贴?这当然是要去的了。
其实这就是杜月笙高情商的地方。虽在上海滩黑道坐头把交椅,但没有丝毫盛气凌人的架子。早先人称其为“杜爷”,也被他禁了,说“称声杜老板也就足矣!”外人称其杜老板,与他熟悉的人都称其为“杜先生”。虽是黑帮老大,没有什么文化,待人接物却很是谦和,特别是对一些有文化的名士,那更是礼贤下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那是倾心相助。所以一些文化名流,包括一些恃才桀傲的名士,如章太炎、杨度、章士钊等人都感其意诚,成为其座上常客。
杜月笙这样做并不是虚情假意、沽名钓誉。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改变自己青帮的形象,荫及后代,但却是从内心里确实带着诚意做这些事情的。假的注重表面、难以持久,真的细节就会体现出,能够长久。真的如春秋战国时的孟尝君赤心待手下门客一样,所以那些名士才会待之如友。
杜月笙自己也是常年一袭素色长衫,文人打扮。他手下帮会中的徒子徒孙说白了都是些流氓,平素春夏都喜穿香云纱短打,秋冬穿绸衣短打。这你到外面可以,有什么事情要来杜公馆汇报,必须换长衫或正装。
无怪乎黎元洪的秘书为其题联: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
万墨林贵为杜公馆的大管家,在杜月笙的调教和影响下,也是颇得其谦逊有礼之风。杜公馆来电一般都不假手下人,都由万管家来接。
本来象郭显声这样地位不太高的年轻人,杜月笙想召见,让管家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但杜月笙却写了请贴让万墨林亲自送去,将对方看得很尊重,你想对方能不受感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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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郭显声精选了几样礼盒,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法租界华格臬路216号杜公馆。
到大门口,有杜府的下人在大门口迎候。郭显声拿出了贴子,说明了来意。
门口有门房,这个下人站在这里是专门等候郭显声的。接了他的礼物,请郭显声入内。
进入院内,见院子中停了四辆车子。其中一辆挂7777牌照的,郭显声知道这是杜月笙的坐驾。另有两辆崭新的道奇敞篷车,长鼻子,造型新潮,车漆泛着亮光。真漂亮。郭显声忍不住走到近前,用手抚摸着欣赏了一遍。
那下人也没催他,待他看完了才提醒他说:“门首边站的那人是我们万总管。”
他知道郭显声是第一次来杜府,怕他不认识,才提醒于他。
杜公馆为两进,前面是一栋二层中式小楼,再一进是幢三层小洋楼。前面的这个中式小楼是杜月笙平日会客的地方。
郭显声刚才已经看见那边门前肃手立着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以为是杜公馆的一个普通下人,现在听这个下人一说,忙埋怨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怎么能让万大总管在那边等我呢!”
他忙紧走几步,快到近前边走边抱拳道:“万大总管,有劳大驾等候了!实在折杀我郭某人了!”
万总管也抱拳道:“久闻郭队长大名,恭候郭队长大驾也是我份内之事。杜先生在厅内恭候多时了。”
又伸手道:“郭队长,请进。”
郭显声心想,杜月笙果然不愧人称“杜孟尝”、“当代春申君”,对自己这样一个没有多深资历的小警官都这样礼贤下士、高规格的。本来心里拿不定怎样称呼杜月笙,觉得称杜月笙为杜先生有些将人家拉得太平了,准备称为“杜老板”的。现在听万管家称呼为“杜先生”,这才相信杜月笙并不是假意在外人面前谦虚,便决定也称杜先生,显得亲近些。
郭显声进厅后见主位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袍的男子,他正同坐在西侧客位上的一个西装领带笔挺的年轻男子说着话。
那男子正是杜月笙。见一身警官制服的郭显声进来,微笑着站起来。
那个年轻客人也站了起来,转过了身来。
郭显声一见愣了一下。这不是沈醉吗。
但这会儿顾不得招呼沈醉,忙摘下了帽子,夹在腋下双手向杜月笙抱拳道:“杜先生一向安好?晚辈这边有礼了。”
他与杜月笙差着二十几岁,称晚辈一点儿也不为过。
杜月笙微笑道:“托郭贤侄的福,倒也过得清心。”
郭显声现在近看杜月笙,见他瘦长脸,剑眉,一双大眼微凹,鼻若悬胆,一双招风大耳。眼神清澈而内含精明之色,面相使人过目不忘。
杜月笙伸手道:“郭贤侄请坐,咱们慢慢叙话。”
郭显声被这样一个声名赫赫的大人物称为“贤侄”,这心里面也暖洋洋的。在杜月笙面前,他也很注意规矩的。忙说道:“杜先生先请。”
待杜月笙坐下,他走到了西边客位,在沈醉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沈醉也坐了下来。
郭显声将帽子放在了他和沈醉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这时下人端了茶盘上来,万总管从盘里端了盖碗茶,亲手递与郭显声。
郭显声忙欠身接过,轻轻放在了几上。万管家走到一旁肃立。
杜月笙微笑道:“雨农与我是磕过头的结义兄弟,我同雨农不仅是十几年的交谊,我更是视他为平生难得的知已。刚才我还在与沈贤侄说起我们俩过去的一些事情,很是有趣,想起来就象昨天一般。”
郭显声说:“是,是,戴先生为国家日理万机,但是只要他到上海来,但凡能抽出一点时间来,必然是要拜访您的。”
杜月笙说:“雨农老弟的麾下我便看做是我同门子弟一般,所以今天才请了两位青年才俊一起喝茶、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