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沈醉起来自行打水洗漱。吃了粥饭。饭毕,沈醉又带了几个饼子,出了普济寺。
此时络绎不绝的香客信徒都往寺庙、山上而来,沈醉却反其道而行之,准备将岛上风光好好欣赏一下,不去凑这寺院的热闹。
这普陀岛上绿植遍布。沈醉只是信步而行,时而走在环岛绵亘的金沙之上,看海浪一波接一波轻冲沙滩,眺海面上渔船远远错落、白帆点点;时而走入林中,看林中各样未见过的树木,不时可见其中冠盖大若房顶、干粗几抱的千年樟树。也有叫不上名的鸟与小兽受惊窜过。耳边隐隐听到山上寺庙传来的梵音......
到晚间,沈醉仍宿在普济寺客房之中。
翌日故意错了香会日,沈醉才开始游览寺院登山。先将自己住的普济禅寺游览了一遍。
普济寺不独风景秀美,更兼规模宏大、建筑气势恢宏。主殿大圆通殿更让沈醉觉得叹为观止。
大殿本就占地面积很大,还未到跟前,旭日之下,顶上金色琉璃瓦随着走动角度不同,各处不时熠熠生辉,令人不由心生敬祟之感。进得殿来,方才明白什么叫“殿”。一般寺庙都有大殿,多为几间房舍大,沈醉也便知道大殿便是如此。这会儿进得大圆通殿这才颠覆了原先的观念。虽然这会儿大圆通殿内信徒仍很多,但在这能容纳几千人的浩然大殿内,倒显不出什么。
沈醉这才明白,何以昨天那么多的香客,而客房有限,他们却晚上仍有安坐之地。
往里走去,见两旁座上为观音“三十二应身”之高大塑像。再往前面看,中间供奉一巨大毗卢观音,仰头望怕比三层楼还要高些,直令人有佛法无边、凡人渺小之感......
出了普济寺,走不多远,便是百步沙。过了百步沙,见一小庵堂,沈醉也进去转了一圈,见里面也供奉的也是观世音。
他跟着香客而行,沿路又见两处庵堂。有那虔诚信徒见庙、庵都要进去上香叩头祷告。沈醉进去各转一圈,发现里面也都是供奉的观音。
沈醉一问人才知道,原来这普陀岛上三大寺几十庵堂,全都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所以称观自在岛也不为错。
沈醉随着香客们行走,边走边欣赏周遭景色。约摸走了近一个小时,来到了法雨寺。
法雨寺背依锦屏山而建,分层而起。进山门后先是天王殿,依台阶而上,见钟鼓楼,再是玉佛殿。往进再去是观音殿。
到观音殿前,见众多信徒席地坐于殿前,前方阶上蒲团之上坐一身披袈裟、头戴毗卢帽的年轻僧人,年纪在三十左右。正微闭双目,正在那里讲释佛经。那年轻僧人鼻直口方、口若悬河,颇有唐玄奘之风。
沈醉对佛经不懂,正欲走开。却突然发现那僧人面熟,却象似自己蒲石路同一栋楼的房客。再仔细一看,虽换了“别样”装束,却不是他是谁。
这个同住一栋楼的房客,平日里文质彬彬,遇见同楼的人,都是很有礼貌的点头一笑,却不多话。所以同楼中的人对他印象挺好,但却一点都不了解。
别的房客,大家都在楼道做饭,常在一起说说笑笑、谈谈新闻趣事,很是热络。而他却是独自一人,也不做饭。更兼有时就几月的时间出门不在,所以大家对他的情况都不知道。
这样一个与别人甚无往来、不为人了解的人,沈醉却对他特别关注过。是因了沈醉工作的特殊性。沈醉派了个手下专门跟踪这个穆先生。了解到他并没有工作,而是白天大部分时间到书店看书,也有去看赛马、跑狗等玩耍的时候;晚上则流连于舞厅、酒吧之地。有时也带了那些陪客的舞女过夜,却从不领回蒲石路租住处,而是在旅馆里开房。
没有工作,却有钱买书、花天酒地?虽有些不合常理,但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人家吃喝玩乐总不能不允许吧?
沈醉心里总觉奇怪。想让手下再继续监视,人家却提了个皮箱,说出去游玩,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才回来。回来又是依前样的生活。
沈醉也放弃了。心想这可能是哪个海外富商的公子哥儿吧,专门在上海过这样潇洒的生活。
现在看这穆先生一副有道高僧的模样,沈醉心中好奇。也没打扰他,离了人群,往里走。将这万历年间修建、后又扩建加盖的法雨古寺赏游一遍。这才重新回到观音殿前。见那穆“高僧”仍在讲经释义。
沈醉本不懂经文,但听那穆先生释义延伸,倒也听得明白。穆“高僧”口齿清楚,声音也醇和悦耳,沈醉听进去了,这会儿等着倒也不觉心烦。
穆“高僧”一章讲完。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五色迷眼,概莫能逃,心静自不迷离,方能渡已,已正不施而渡于人。各位居士,明日请早。”
穆先生站起来,向后面走去。
沈醉跟在后面。到玉牌殿前见四下无人,快走几步上前一拍那穆“高僧”的肩膀:“高邻别来无恙!”
穆“高僧”一回头。见是沈醉,先是一愣,随即满脸笑容:“陈居士原来也是信佛之人,有缘又得在此相逢。”
穆“高僧”邀请沈醉到他禅房相坐。沈醉也没客气,跟着他来到穆先生的禅房之中。
进屋穆先生闭好了门,请沈醉坐下,又替他泡了茶。自己方才取了毗卢帽坐了下来。
沈醉笑着说:“穆先生,你口中给众人说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自己却到上海当阔公子,搂着舞女‘蹦嚓嚓’,怕不象是一个有道的高僧吧?”
沈醉的话是探他的底,也有揶揄之意。穆先生听了倒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陈先生见笑了,其实佛经中这‘色’字与你口中的‘色’字并不是一意,你看我头上并无戒疤,并不能算僧人,只不过是一个居士罢了——”
接着穆先生讲了他的事情。
原来这穆先生自小父母双亡,由祖母抚养带大。他有个叔叔,在南洋海外经商。家里的用度都是由叔叔寄钱过来支持。穆先生在叔叔的资助下上学读书,他原想着发奋读书将来能有一番做为,所以读书很刻苦,后来考入了上海工科大学,是学校里的高材生。
从上海工科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关系,一直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叔叔让他先回家乡照顾祖母,待祖母颐养天年后再说工作的事情,一切费用均由他负担。穆先生想到祖母将自己抚养大确实不易,现在年事已高也确实需要人照顾,于是便听从叔叔的话回到了家乡专事奉养祖母。
他的祖母信佛,佛龛桌上放着两本经书。他便问祖母这经文是什么意思,祖母说她也不懂。这穆先生就起了好奇之心,在家中反正无事,便买了经书释义,在家里钻研起经文来。经文中有许多要懂梵文才能通透,他便也自学起了梵文。
这样在家一呆钻研佛经一学就是五年,直到祖母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