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郭显声喝道。又道：“赵巡长，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包房的门，咱们俩可就成了永远的仇人了。”
赵江生被定在了当场。
常探长这时站了起来，过来拍了一下赵江生的肩：“赵巡长，你和郭队长的过节郭队长给我说了，他今天就是专门请你吃饭想和你和解的。郭队长如此诚意，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给面子呢？快来坐吧！”
赵江生一看这要走了，就不是得罪这郭队长一个人了，而是连常探长也得罪了。勉强走过来，想坐到常探长左首边的位置上。
常探长道：“来来来，坐这里！”
拍了拍他。让他坐到了郭显声的右首边。等于是将郭显声放在了中间位置。
这时伙计端红漆木盘上了两样热气腾腾的菜来。摆上道：“几位，先品，后面的马上就来！”
端着盘子出去了。
赵江生坐在那里，将来之前满腔的喜悦化做了尴尬和疑虑。不知道这两位今晚叫他来有什么打算。
常探长已抄起了筷子，迫不急待地夹了一口菜，道：“今晚的东道是郭队长，我是顾不得别的了，只想好好吃了，一切由郭队长安排。”
郭显声提酒壶，给三个盅子倒满了酒，端起来道：“常哥、赵巡长，人在江湖相遇相识是缘份，来，干了这一杯！”
常探长道：“好，说得好！”
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声“好酒”，又抄起了筷子。
郭显声和赵江生还都端着酒杯没有喝。
郭显声对赵江生说：“赵巡长，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我郭忠义人如其名，赵巡长要是以后想真正了解我郭忠义的为人，想交我这个朋友，就喝了这杯酒。要是觉得我郭忠义这个人不值得一交，我也不勉强。”
说完，仰头将盅里酒喝干了。赵江生没说话，也将盅里的酒喝了。
“来来来，赵巡长吃菜！”郭显声笑着招呼道。
今晚的菜对常探长的脾胃，在和郭显声和赵江生各碰了一杯后，他吃得爽快、辣得过瘾，和郭显声说笑着，自斟自饮，渐入佳境。
赵江生心里却是另一番境况。看两人谈笑风生，他摸不清两人请他来的目的，没有心绪插嘴。郭显声怕冷落了他，有时也问几句他的情况，他只淡淡应对。菜吃到嘴里，也品不出其中的滋味，只空留满嘴是辣的感觉。
到快十点，桌上菜也吃得差不多，两壶一斤装的“二郎泉”也见了底。常探长今晚尽兴，喝得有些七七八八；郭显声和赵江生两个每人喝了有半斤，对他们的酒量来说，也就是微醺。
两人一左一右扶了常探长下楼。李得禄在楼下早吃完了留意着呢，见状忙过来换了郭显声。
郭显声到柜面上结了帐。出来，见赵江生和李得禄两人还扶着常探长站在门口。他道：“得禄，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扶常探长上车啊！”
他也过来搭把手，三人将常探长扶到了小车里。
郭显声弯腰对坐在车里的常探长说：“常哥，我让得禄送你回家，你路上给他把地址一说。”
常探长喝得醉眼朦胧，招手道：“郭兄弟，上．．．．．．车来，咱兄弟．．．．．．俩再说．．．．．．一会儿话．．．．．．．”
郭显声笑道：“改天再聚，你快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关上了车门。
又对李得禄道：“你送常探长回家，一定要送到家里交给家里人再走！”
“知道了，队长。”李得禄问：“那队长你呢？我等会儿接你？”
“不用！”郭显声说：“你送完常队长直接回局里。我和赵巡长散会儿步，完了自己回去。”
“那好。”李得禄进了驾驶室。
“赵巡长，咱们走走吧！”郭显声说。
秋夜，街上的风带着凉意，但对喝了酒身上正燠热的郭、赵两人来说，这凉风吹在身上还很舒服。
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了。
两个人走着。
郭显声说：“赵巡长，过去的事儿还记在心上吗？”
他掏出香烟来，递给赵江生一根，自己叼上一支，打着火先伸向赵江生。赵江生忙伸手挡了风，点着了。
郭显声点着了自己的香烟，仰头吐出一股烟雾。他道：“赵巡长，你我都是在江湖上混的，有句老话叫‘多个朋友多条道，多个敌人多把刀’。以后和赵巡长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想多个朋友，不要多把背后捅我的刀子，就看赵巡长你的意思了？”
赵江生虽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但也是社会上的人，吃饭时也把这事儿在心里惦量了惦量。只是不知道他和常探长今天来请自己吃饭有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借着常探长来压自己一头，反让自己赔礼道歉？
这会儿明白郭显声的意思了。想着郭忠义这小子要是一个无名之辈，那遇着了他是非要让他知道知道花椒是个麻的。可现在不同了，现在这小子也是个人物了，来往的都是常探长这一层的，要不是因为有那个过节，人家也不一定搭理我这个巡长级别的。上次差点儿就将姓黄那小子整得一辈子忘不了我姓赵的，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也知道了这两个小子后面有后台。郭忠义这小子这话对，“多个朋友多条道，多个敌人多把刀”。这是一来一去的帐，我要揭过这茬了，以后多条道儿；我要不揭过去，他以后就掂记着背后捅我一刀呢。
想到这儿，赵江生说：“郭队长，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也就是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我赵江生面上的朋友也都知道，外人叫我‘赵铁手’，可到朋友跟前那是没得说！”
“做咱们这工作的，叫‘铁手’是褒奖呢！”郭显声笑着说：“我就知道赵巡长有大量，想当初杜老板年轻时卖水果时还被人砸过摊子呢，后来发迹了还请了那人帮他打理生意，成大事的人都是如此！”
郭显声也是高高地把赵江生捧了一把。就赵江生的人品和行事，那是再让他混三辈子也混不到杜月笙的高度。
赵江山笑道：“过奖了！”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
郭显声道：“赵巡长，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赵江生道：“少不了！少不了！”
和郭忠义和解，为的就是能用上。
他又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郭队长也只管开口！”
说这话赵江生自己都觉得是客套话，人家郭队长有事有常探长这类人物帮忙，怕都轮不到向自己开口。
“那也一定！”郭显声笑着搂住赵江生的肩膀拍了一下：“这不就成了自己人了嘛！”
他又道：“既然是自己人，我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赵巡长，这我认识你都有两年了，我也不知道你前面将巡长干了几年，怎么一直不见往上升迁啊？”
赵江生叹息了一声。
郭显声道：“是不是兄弟这句话不应该问啊？”
“没有没有！”赵江生忙摆手：“自己人就是相好的有几根毛都能问，这有什么啊！”
郭显声笑着说：“那我猜就是赵巡长不愿意往上走了，就跟我一样，要真给我个刑侦大队长我还不想升，就想当我这水上缉私的分队长。赵巡长怕也是这想法，就喜欢管这街面上的事儿，有油水嘛！”
这时有空着的黄包车经过，车夫见两人一人是警官、一个长袍马褂，都是体面人，象是主顾，便放慢了脚步。慢跑了两步见两人没有叫车的意思，就又跑走了。
赵江生说：“不是这样子。管街面的事情也就混个油嘴子，工部局的规章严着呐，想从商户手里收几个钱那是不行的，商户要举报了，让工部局知道查实了了职务都保不住了。也就是自己想办法，弄外地人几个钱。这事儿不留话把，稳当些——”
他又想起了姓黄的小子，说道：“当初也是谁不认识谁，得罪了你那位朋友，你替我给他说一声——”
郭显声笑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是我们年轻莽撞，阿龙那小子就不说了，后面又做了得罪赵巡长的事情。现在都是朋友、自己人了——”
他一摆手：“不提那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