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只听“哗喇”一声水响,曾姓老乡身子冒出了江面。见他右手举起,手里一个缠着水草杂物的物体,细一看形状是个镯子。
围观的市民拍手的拍手、叫好的叫好。
曾姓老乡到栏杆边,取掉了镯上的杂物洗净,递给了那阔太太。
曾姓老乡上得岸来,身上发抖、脸色发白。报信人给拿了衣服,曾姓老乡披了衣服,坐在那里喝了几口酒,让身子缓一缓。
阔太如约给了十一元大洋。
围观的人见“戏”已看完,一哄而散。
报信人索要自己的酬劳,曾姓老乡没有给他。原来他心里有个想法。
看围观人已散尽,他说道:“我刚才下去摸玉镯,摸到了一个木箱,可能是哪个木船上不小心掉下的,你给我帮个忙,租副滑轮、支架,再买上二十米缆绳,雇上两个帮手,管捞上捞不上来,到时我再给你两块大洋的‘经济’。”
其实曾姓老乡心里有数,知道这个箱子是稳笃能捞上来的。他是心里起了想法,想以小搏大,用这辛苦赚来的十块大洋搏个一二百大洋。
报信人一听高兴啊,这跑个腿这半天赚上三个大洋,这好事哪里寻去。
曾姓老乡身上只有几个铜仔,便将刚到手的十一块大洋全给了报信人,让他去办事儿。嘱咐他给租架人好言两句,就说是他要租。
给这么多?那当然,租滑轮、支架是需要押金的。
十六铺码头铺子中专有租这些东西的。报信人赶过去,铺子掌柜的一听报信人说押五块大洋要租滑轮、架子,头摇得跟拨郎鼓一样。报信人又说是“曾水鬼”让他来租的,好言相求。也是合该他们发财,山东人“曾水鬼”为人实诚、名声很好,掌柜的便给租了。
报信的在这家铺子买了二十米细缆绳。雇了一辆胶皮车,叫了两个帮忙的,将滑轮、支架、缆绳装车。几个人往外滩那厢而去。
到了地方,曾姓老乡指挥撑好了支架、架好了滑轮,搭上了缆绳。
胶皮车也在一边等着,等会儿还要还东西、运箱子。
这世上无有什么地方没有不爱看热闹的人,看他们这架式,又围上了好些看热闹的。还纷纷议论是怎么回事儿。
曾姓老乡一见,也是多了一个心眼。悄悄将报信人扯到一边,悄声说:“老马,等会儿要有人问,你只说你是雇主,你船上掉了一箱瓷器,咱们拉走就好了。免得这些人知道咱们平空白得了些财物,又眼红乱嚷。”
报信人说:“我明白!哪是平空白来的,这摊人花钱的。你放心吧,这事儿我懂!”
曾姓老乡见一切准备就绪,将缆绳一端在臂上绑了活结,下到了江中。
捞箱子这个比刚才捞镯子要简单多,因为地方心里清楚。就怕里面东西太沉,那样就还得找个同行来帮忙了。
到江底,曾姓老乡摸着了箱子,用手趁了趁,嗯,还可以。他解了臂上缆绳,在水里一手抬箱一手从箱底穿绳......几分钟的时间,只将箱子横向穿过。绳头还没有留够,但人已憋不住了,遂浮出了江面。
刚才丢镯那个阔太是同闺友到外滩来散步闲聊,刚才转了一会儿,见曾姓老乡又在水里打捞,不知谁又丢了“宝贝”,好奇也站在栏杆旁看热闹。当然这会儿的心情与刚才就不同了。
歇了一阵儿,曾姓老乡又潜到水底继续忙活......他也是穷苦人,这个活儿自忖自己能做完,舍不得花钱再叫同行帮忙。
如此几番上上下下,终将缆绳捆绑得结实,人也精疲力尽了。
他上得岸来就瘫软在那里。报信人给他披上了外衣。曾姓老乡缓了一口气,挥手叫“起绳”。
雇来的两个帮手扯起了缆绳,报信人也给搭手。不大的功夫,箱子浮出了江面,再一拉,箱子再升起一些,淋淋沥沥往下淌水......
曾姓老乡打起精神,站起来,指挥帮手先暂停,让车夫帮忙用杠子将木箱往外顶,因为如果硬这样让箱子蹭着石壁往上走不但费力,还会蹭裂箱子。然后又让帮手扯绳,又拉了几番,终将箱子一点儿搭在了岸边。曾姓老乡又让他们将绳端绑在了石栏杆上,这样就固定住了。
几人上得前来,七手八脚将箱子扯到了岸上。终算大功告成。
这不象玉镯,捞上来一目了然,这些看热闹的心里好奇,还觉得意犹未尽,叫嚷着要打开看看。
报信人这时站出来,对围观人道:“这是我木船上掉落的东西,雇了这个‘水鬼’来捞,里面装得是瓷器,打开看也就是些碟子碗,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这时曾姓老乡已穿好了衣服,虽然里面短裤还湿得透透。干这一行的就是这样,也顾不得许多,等一会儿回去再全身通换。虽然身上累得没有一丝力气,但心里高兴。
这些围观的也准备渐散。这时两名公租界的华人巡捕背着长枪分开众人走了进来。
租界里治安好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街面上每天都有巡捕在巡逻。象曾姓老乡这样前前后后弄了几个小时的早有巡捕来察看了。只是因为这处是公租界与法租界外滩交界处,两边的巡捕都是没巡到这块儿就转回去了。
这两个公租界巡捕是远远看这边围了许多人,这才赶过来察看的。
进来一看原来是“水鬼”在替雇主捞东西。这场面也经常见,按惯例这时候雇主给巡捕一人买包烟也就过去了。
这两个巡捕进来后,一看没人着理他们。一个喊道:“谁是雇主?”
报信人与曾姓老乡互相看了一眼,报信人心想,这事儿是你的事儿,还能叫我贴钱买烟?
曾姓老乡一看便上前说道:“巡长,是我的事儿。”
两个巡捕一看他穿得破旧,脸色煞白、头发湿着,两个裤管顺里面还滴水。心想,这不是“水鬼”吗,怎么成了雇主了?
就问:“你不是‘水鬼’吗?怎么成了雇主?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曾姓老乡说:“这箱子里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刚才替一位阔太太捞手镯,发现了这箱子——”
他又一指报信人:“这箱子其实是他的,里面装得是瓷器......”
两个巡捕一听,这什么杂七杂八的,一会儿阔太太,一会儿那个人。
这曾姓老乡也是,你就给两个巡捕买两包烟,买两包好烟,这随便应付两句也就完了。
他可在心里一算帐,刚才在十六铺租滑轮押了五元,买缆绳用了二元,乘下四元报信人给了他。这里面还有报信人酬金三元,这还没给人家清胶车皮来回钱、雇得两个人工钱。这箱子里装得是值钱还是不值钱的东西还不知道,心里就有些不舍这给巡捕的钱了。
这也是一种思维惯性。平常这种事儿都是雇主买烟,与他无关,所以还不习惯出这个钱。
那阔太太在一旁听了,不想等会儿又被巡捕询问,还要在众人面前和这穷鬼纠缠,一扯闺友,两人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