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徐恩曾带着南京那边的特务押了一部分犯人返回南京。
那些被雇的司机心里叫苦不迭,这说的只到南市仓库拉一趟货,谁知被骗到宪兵司令部来了。跑了一晚上,这现在还要到南京去。但副驾驶坐着特务,腰里别着枪,车厢里也都是特务,哪敢说半个不字。
被抓的这些“犯人”徐恩曾经过甑别后最终是中.共地下党员的都要全部押往南京,经过劝降和刑讯后,愿意叛变的留下,不愿意叛变的会被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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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秀平回到了家里。
阿元见林先生今天回来就发现他与平常大不一样。她向往常一样迎到前、伸出手准备接公文包,林秀平却似乎并没有看见一样,眼神有些呆滞,慢慢走过客厅,直向楼上走去。
是啊,林秀平的神经已经紧绷了两天,心理上已经接近崩溃。这两天还要装做平静的样子。现在一回到家,他便完全“放松”下来了。
刘织云理解林秀平的心理,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样重大的事情。但看林秀平的表情她知道事情确实很严重。
她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阿元说:“阿元,先生人有些不舒服,我上去陪陪他,晚饭你先吃就不用等我们了。”
说完,她忙匆匆上了楼。
阿元想,哪有先生太太都在家自己先吃的事情啊?她决定等他们。
刘织云上楼进了卧房,闭上了房门。见林秀平手里提着公文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迷惘......
刘织云不知怎样安慰林秀平。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去安慰他。
她只能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陪着林秀平。
......
窗外的天空由黄昏的亮色一点一点变暗,直至有别人家的灯光透过窗户将朦胧的亮洒进来......
刘织云站起来,走过去拉亮了电灯,又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林秀平长出了一口气,腰挺直了一些,开口了:“思琦,你昨天晚上通知联络点了吗?”
“通知了。”刘织云说。
她把自己昨天晚上通知几个点的经过详细向林秀平讲了一遍。
林秀平听完后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做得很好!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了。”
刘织云问道:“到底组织上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危险?有多严重?”
林秀平将昨天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刘织云听完后心情如跌落到了谷底一般,更加沉重起来。
她只知道事情很严重,但没想到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林秀平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手枪来。他说道:“思琦,我见过他们对咱们同志的审讯,我常常问自己,如果是自己被捕了,是否经受得住这些残酷的刑讯呢?——”
林秀平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估计自己怕是接受不了这些酷刑的。”
他扭头看着刘织云:“如果哪一天他们要来抓我,思琦,你就用这把手枪打死我。”
林秀平此时表现出他懦弱的一面。既使你怕自己接受不了那些酷刑,有这想法,也应该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杀,又怎么能将这件事情交给一个女同志去做呢?
但另一方面也能看出林秀平是对**抱有坚定信念的,要不然他所想的就会是如何脱逃保命的事情。
刘织云摇了摇头:“我不会打枪。”
她安慰林秀平道:“秀平,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你原先只与米粮店一处单线联系,多是信件往来,只乔装见过几面,敌人是不会找到你的。”
“希望如此。”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是啊,两个人虽然是平安的,生活也和以前一样,但是却如同两个失去了家的孩子一样,突然是那样的无助、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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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过后并非风平浪静,还有陷井。徐恩曾安排上海的特务在特科的那些联络点留在特务设伏,特别是几处扑空无人的联络点。
有的特科成员头天晚上不在住处,第二天在不明情况的下回去了,被守伏在那里的特务给抓走了。
徐恩曾的“暴风”计划对中.共中央特科的打击确实是致命的。特科的组织的成员多数被抓,地下网遭到了破坏。因及时得到消息转移了或别的原因躲过抓捕的少数成员,互相没有办法联系;与领导也失去了联系。个别逃过一劫的干部也失去了电台、密码本,与中.共中央失去了联系。
中央特科这个共.产党内第一个有组织、立下赫赫功绩,令敌人闻风丧胆、费尽心思要捣毁的情报组织已经瘫痪了——也可以说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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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林秀平回到家,在外面撑了一天的神经一回到家就松驰了,显露出疲态和虚弱来。
阿元和刘织云摆好了晚饭。林秀平默默地勉强吃了晚饭,吃完后便要上楼去。
阿元不知道林先生遇到了什么事情,看着神情落寞很是虚弱。太太说他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可也没见林先生打电话叫医生来看。今天虽然回来后将公文包给了自己,可这会儿又在衣帽架上取了公文包上楼去了。
刘织云对阿元说:“阿元,你先收拾,我上去看看先生,让他吃点儿药片。”
阿元收拾着碗碟说:“好的。那今晚要不要泡壶淡茶呢?”
昨晚他们两人连晚饭都没有吃,更不要说象往日一样泡壶淡茶了。
刘织云说:“不用管我们,你要想喝就泡吧。”
她上了楼。
推开卧房门,看见林秀平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正出神......
刘织云闭上了房门。将林秀平放在椅上的公文包挂在了衣帽架上。林秀平昨晚是将手枪压在在枕头下面睡觉的。
刘织云问道:“秀平,今天那边怎么样?”
“一些无辜被抓的叫了保人做保放了,其余的人都被押解到了南京去了。”
看林秀平这样子,刘织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说道:“秀平,你坐下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一说。”
林秀平拧身看了下刘织云,走到了椅子前,坐了下来。
刘织云也坐了下来。
刘织云问道:“秀平,你说我们要不要转移啊?”
“转移?”林秀平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如果中央红军还在老家江西苏区就好了,可以回中央机关里工作。可是现在中央红军被敌人围堵在荒无人烟之地,找队伍是不现实的。
他说道:“要转移等于是放弃了在宪兵司令部这个线。况且我们要转移就不能呆在上海了,江西老家也不能回,宪兵司令部这边肯定要查,除非——”
说到这里他的心倒不由蓦然动了一下:“除非我们两个到别省他乡,隐姓埋名,过自己的生活,待以后再与家里联系。”
刘织云知道林秀平所指的隐姓埋名过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意思。
她说道:“林秀平同志,我今天有好好地想过。我不但与虹口联络点上的人常见面,而且以前在‘美黛’那个联络点上也呆的时间长。说起来我是最容易暴露的,会连累到你。你的岗位对组织上很重要。我的意思是我从这里搬出去,这样你就安全了。”
这也是刘织云真实的想法。林秀平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你一个姑娘家,搬到哪里去?就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