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晓岚办公室外间的会客室,袁殊见到了父亲袁晓岚。这是袁殊自记事起第一次见到父亲。袁殊站在那里傲立不做,做了自我介绍。袁晓岚这才知道眼前这少年便是他的小儿子,心中也佩服他的机灵,竟能哄骗过门房见到自己。知他一定是为索要金钱而来,所以父子两人经年的初次见面并无半点温情,只有揣测和疑心。
袁晓岚便问袁殊为何而来?袁殊回答,愿为上学而来,若资助我上学,资助我上学之费他年一定算息奉还;若不愿资助我亦不强求。
袁晓岚现在已经与那女学生结婚,又添了一个“千金”,对袁殊母子早只当世上无此三人,听袁殊来并不是索要钱财,而是为了上学,他对这倒很感兴趣。想这个小儿有些机灵劲儿,说不定上学还是一块料。便说“你言语痛快,我也便给你个痛快话儿,想上学,学费我出,生活费自理,以后能念到什么地步我学费供到什么地步,决不食言!”
袁晓岚也想看看这小儿是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便托友人将袁殊送进了立达学院。
袁晓岚不清楚小儿原本有基础,还做过“小先生”,这袁殊进学校后学习勤勉,成绩总在前茅,令袁晓岚很是惊喜,在学费之余也“食言”给他一些生活费用,而袁殊却只留学费,多余的让来人带回。
在学校,袁殊参加了“黑色青年”团体。“五卅”运动,袁殊参加了罢课大游行,也是在这一年,他弃父亲早年给他起的名字,改名袁殊。这个“殊”字既是既表示了弃用父亲所起之名,也表达了他殊与常人的不凡志向。
从立达学校毕业后,27年,十六岁的袁殊参加了北伐军,曾任国民革命军第六军18师连指导员,受胡抱一(时任国民革命军江南别动队司令)的提携,加入了国民党,因袁殊思想激进,在后面的清党运动中被开除党籍,回到了上海。
到上海后,加入了文学社团“狂飙社”。
后袁殊考上了日本早稻田大学新闻专业,袁晓岚大喜,出资供他赴日留学。此时袁晓岚已有认袁殊之意,在袁殊临赴日本前,托人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还要婉转?那当然了,老子什么时候都是老子,面子是第一位的。
袁殊只说了一句话:君子之言如凿刻壁,汝不负,吾亦不使汝落负名耳!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君子说出话来就象凿子凿在石壁上一样,你以前已经说了绝情的话,就不要为了我落个说话不算数,我也会谨记你说过的那些话,使你不至于落个伪君子的名声。
瞧这话说的。
袁殊留学日本几年,在早稻田大学攻读新闻系,又入日本大学攻读东洋史,也深一步地接触到了一些进步思想。回国后担任“中国左翼文化总同盟”常委,积极筹办参加上海左翼文艺活动。又创办了《文艺新闻》杂志。
31年底,经潘汉年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久入特科进行情报工作。后又在经过请示特科领导同意,由表兄贾伯涛介绍,认识了上海社会局局长、cc系头目吴醒亚。吴醒亚对袁殊的才能很是赏识,将他拉进了中统。知道他在日本留过学,介绍他去新声通讯社当记者,以此做掩护,可以出席各样记者招待会,重点刺探日本方面的情报。
袁殊凭借他的能力,结识了日本驻沪领事馆的副领事岩井英一。这岩井英一本来就是负责情报收集的工作,这样不久岩井英一就将袁殊拉到了日本特务机关,每月给他发放二百元的经费。
因胡抱一是王亚樵的得力骨干,在上海的袁殊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好的人脉,通过胡抱一的介绍,又认识了王亚樵,秘密加入了斧头帮。
(几年后抗战爆发,袁殊的日伪特务身份才曝光。他在中统的身份日伪这方也能知道。但是很奇怪,两边还都信任他。袁殊游走其间,如鱼得水。人身上“光环”多了,自然就有人想拉拢你,不自觉地给你又多了一层光环——袁殊37年想加入青红帮,青红帮头面人物自然求之不得,竟然将只有二十六岁的袁殊排到了“通”字辈,成为与杜月笙与黄金荣同辈份的师兄弟。
抗战期间,由特务处改组而来的军统又拉袁殊加入了军统。
所以一般知道袁殊的人都知道他有四重身份,作家、中统特务、日伪间谍、青红帮成员,称他为“千面人”。却不知道他还有特科成员、共产国际、军统、斧头帮的身份,又岂止是四重身份。
因为袁殊特殊的身份,所以在这里多提了两笔)
.
袁殊被抓进淞沪警备司令部后,早上被郭显声提到审讯室。
袁殊一看带他的人、所过之处都是身着军服的军人,心里还不清楚是被谁抓进来的,是为了何事。决定先搞清对手的身份,才好见机行事。
郭显声带袁殊到刑讯室,先礼后兵,在让袁殊在电椅上坐下后,对他说:“袁作家,知道为什么抓你来这里吗?”
袁殊故做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以为是在梦中,我昨晚宿醉,什么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却发现在牢房里,以为自己梦游《镜花缘》呢!”
郭显声冷笑一声:“那你的梦就该醒了!好好交待你知道的事情——”
他一指室内各样的刑具:“不然我就会让你更清醒清醒的!”
“可以,我是一个作家,风花雪月之事有之,醉后街头放歌扰民之事也有之,不知道却要我交待哪一样?”
袁殊见郭显声身穿白绸衫,下身着黑警裤,却跟着几个当兵的,还有有些搞不清他的身份。
“少耍嘴!”郭显声冷笑一声,摸出一根香烟点着了,对袁殊道:“你以为是怀里搂个小娘们,在那里卖弄嘴皮子——”
他扭头道:“把那个姓陆的带过来!”
两个当兵的听命出去了。
袁殊一听“把那个姓陆的带过来”,心里就是一惊,心想不会是他吧?
他故意笑着说:“我哪里敢耍嘴皮子,这里都是当兵的,我再笨,也知道‘秀才遇着兵,有礼说不清’,哈哈。”
不一会儿,两人带着陆海防进来了。这陆海防也是配合,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郭显声摆了摆头:“带走!”
两个士兵又带陆海防走了。
郭显声喷了一口烟,将烟蒂扔掉。说道:“你现在心里该雪亮了吧?你们共产国际上海的负责人我们都抓来了,他把一切都招了,你说不说只是个态度问题,袁先生是作家,是个明白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郭显声打了一张心理牌。其实他也不是诳诈袁殊,陆海防确实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甚至郭显声为了保密起见还有很大的保留,并没有说出罗伦斯被抓的事情。
袁殊见过陆海防几面,心里震惊——共产国际组织被破坏了?
似不相信,可陆海防明明刚才在眼前被带着走了一圈走了。
袁殊明白自已共.产党人的身份已经被曝光了。碰到这种情况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宁死不屈,任敌人怎样严刑拷打都不吐露半字,最后枪杀活埋由了他们去;第二种就是不吃苦头,叛变投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