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米勒医生在美国的家乡小镇开着诊所,几年前听人说在邻镇有一个华人医生的正骨术很有奇效,便常抽时间去邻镇向那华医请教交流正骨的方法。那华医在国外不免受到种族歧视,见到这样一个白人青年医生谦虚地来向自己请教,便也放弃了那种“术不外传”的观念,热心地指点米勒。并告诉米勒,中华医术博大精深,只不过美国医管局不懂,他用传统的中医针炙和拔火罐为病人治病,结果被有关人员带了警察前来查处,说如果再用这些方法,就要用“巫医”和“虐待罪”将他拘捕。
米勒很好奇,就想试一试。刚好他有不时偏头痛的病,吃了许多药也不管用。那华医用针炙的方法很快就治好了。米勒一下被这神奇的中医震服了。自此和那华医成了莫逆之交。
中医十医九儒,先是听华医讲扁鹊、华佗的故事,然后延伸到华夏五千年的文明。米勒对中华这个文明古国便产生了极大的向望。他于是向这位华医学中文。只是两人平时都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华医便教米勒学写汉字,每天要会两个字并熟记。几年下来米勒汉字学了不少,说中文却没多少长进。
向往中国的米勒到上海后,却发现这里与自己想象中的大不一样——还处在落后愚昧战乱中。他想应该是自己到的地方太少。便给自己订了个目标——在上海先行医,以后说服自己的未婚妻也来中国。等到自己四十岁时,那时中国应该不会再打仗了,到时也应攒了一些钱了孩子也大了。那时他准备走遍中国的每一处,来探寻这神奇古国的奥秘。
来上海一年多了,看报纸都没一点儿问题了,但是语言上进步并没有多少。在这一间不大的诊室里,有时一天能见到说好几种方言的人,而每一种方言的发音都不啻于重学另一种语言。所以除了一些简单常用的对话,他和病人常用的交流是纸和笔。
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米勒医生给那骨折的男子正了骨,上了夹板、缠了绷带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头上已沁出了密密的汗珠,掏出手绢擦了擦。
同伴扶了已上了夹板裹了厚厚的绷带拄着拐的男子出来,先扶他慢慢坐下,然后过来到米勒医生跟前。米勒医生已经开好了“医嘱”。
同伴接过来:“丈夫,多少钱?”
米勒伸出两个指头:“两元。”
同伴付了钱,当然没忘了感谢米勒医生。米勒医生的收费确实是相当便宜的。
这时候又进来了一个病人。郭显声更焦躁了。好在前面剩下的两个病人一个是拆线、一个是复查,都是很快的。
轮到郭显声了,他却让后来的那个病人先看。黄麒麟明白郭显声的心思。
终于诊所只剩下他们两人和米勒医生了。
郭显声过去在桌旁坐了下来。米勒医生等着郭先生开口,郭显声则等着米勒医生先问。
米勒有些奇怪,在纸上写了“你是什么样的病,说一说或让我看一看”,让郭显声看。
郭显声期艾地说:“丈夫,我得了那种病。”
米勒医生没听懂,不仅道:“what?”
黄麒麟忍不住用英语道:“医生,我的朋友不小心得了——”
他不知道花柳病用英文怎么说,伸出手来想了一下说:“他得了下体上的不洁的病。”
米勒医生明白了,用英文说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他得了性病吗?”
郭显声也听不懂,没什么不好意思。他惊讶地看着黄麒麟,心想,小子没看出来洋文说得这么溜得。
黄麒麟说(英文):“是的,是的!”
米勒医生问(英文):“他有没有说过他的症状?”
黄麒麟(英文):“是的,他说过。”
用英语表达症状还有些难,好在黄麒麟英文医学方面还学了不少专业名词,他一说,米勒医生还有些惊讶。不是惊讶郭显声的病,而是惊讶这个中国小伙子能用英语说出一些专业的医学名词。
米勒医生这会儿说得爽口,站起来对郭显声道(英文):“跟我来!”
黄麒麟忙对郭显声道:“医生让你跟他去。”
郭显声跟着米勒医生,米勒医生准备帘子前回身对黄麒麟说(英文):“你也来。”
黄麒麟也跟着进了内室。
见内室进门对面墙下一张单人诊床,上面铺着洁白的布单,床边一张桌子,摆得器械。南边一个高柜,西边一个矮柜。
米勒医生对郭显声说(英文)“脱裤子!”
黄麒麟翻译了。
郭显声发窘。对黄麒麟说:“麒麟,你给丈夫说一声,给他说一说病情还不行吗?”
黄麒麟说:“我刚才都说过了。”
米勒大夫知道中国人都保守一些,就说道(英文):“这都是为了看病,不检查怎么知道病情?光听描述是不准确的。”
黄麒麟翻译了。又对郭显声说:“就是中医也讲究望闻问切,这第一个就是望字。这样,你配合医生检查,我去回避一下。”
郭显声下了决心,说:“好吧!”
他开始解皮带,米勒医生转身取了手套,戴上了手套。
黄麒麟回避,撩帘子出来了。这时一个男子匆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问道:“丈夫了?”
黄麒麟说:“在里面检查病人呢,你先坐下等一会儿吧。”
那男子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米勒医生有生硬的中文道:“你,可以穿裤子了。”
听得郭显声焦急地问道:“大夫,我这病能看好吗?啊,要不要紧?”
听米勒医生用英文说:“你也进来。”
黄麒麟知道是叫他,便走了进去。
米勒医生对黄麒麟说(英文):“他的这种病在性病中算是不太严重的,我这里有一种特殊治疗的方法,我给他拿一些酒精,回去后找个小杯子,每天早晚各泡半个小时,你们中国的白酒也可以,要高度的。半个月后再来我这里检查!明白了吗?”
黄麒麟说(英文):“明白。”
将米勒大夫的话翻译给了郭显声听。
郭显声一听心情好了许多:“不太严重啊?”
又说道:“这种方法也可以,用酒泡?”
黄麒麟说:“你听医生的吧。”
米勒医生说(英文):“咱们到外面说。”
来到了外面坐下,米勒医生说(英文):“我再给你拿点儿阿斯匹林,这个是辅助药,还是要坚持每天的酒精浸泡。”
他转身打开了身后的玻璃柜门,取了两盒阿斯匹林。
黄麒麟将米勒医生的话翻译了。
郭显声问道:“大夫,你说这用酒精或白酒泡那个,会不会疼啊?”
这时坐在一边等候的那个男子象是明白郭显声说得什么,忍不住“扑”地一声笑了。
郭显声扭头瞪了那人一眼:“笑什么?!”
那男子忙止住了笑。
黄麒麟看米勒面部的表情应是没听懂,便翻译了过去。
米勒笑着说(英文):“不会痛的,如果再严重溃烂了当然会痛!”
黄麒麟告诉了郭显声。
郭显声问:“多少钱?”
米勒站起来,在后面的柜子里取了一个玻璃瓶子,应该是酒精,伸出了三张指头:“三块!”
郭显声掏了钱付了,说:“便宜!”
米勒问(英文):“你们是有钱人吗?”
黄麒麟说(英文):“不是,是一般的公务人员。”
米勒耸耸肩说(英文):“那为什么嫌便宜呢?”
两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