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黄埔江面上,使得江面上一片柔色的麟麟金光。“呜”的一声汽笛,是一艘行驶在江中的轮渡在提示那些小船让开航道。
沈醉站在外滩,抽着烟,欣赏着四周的景色。旁边就是他那辆拉风的“奔牛”。
远远地他看见了白云正轻快地向这边走来。沈醉只一眼便看见了她,是因为她太显眼了。还是穿着短衣裤子。
沈醉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扔掉了烟蒂。
白云已走了过来,笑着说:“你很好找嘛,一眼就看见了你这辆摩托车。”
沈醉心想你也很好认的。
“怎么来的?”沈醉问。
“坐电车。”白云调皮地一笑:“我有月票,很便宜的。”
这么时髦,不,应该说前卫的姑娘竟然坐电车?沈醉还有些惊异。
白云从提的布袋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了沈醉。
“吃过饭了吗?”沈醉问。
“刚刚吃了。”白云说。又大方地道:“走走吧,正好消化消化。”
“好吧。”
沈醉看近处有一个卖瓜子、花生、地瓜干、槟榔的小摊贩,走过去掏出几个铜板扔到摊上,一指自己的摩托:“喂,把那辆车看一会儿,等我来了再走啊!”
沈醉走了过去,对白云说:“走吧。”
白云有些看不惯沈醉的表现,对他说:“陈先生,上次见你看你也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怎么对那小贩这么没礼貌的?”
沈醉没想到白云说话这么直接了当的,一点儿也不给人面子。心想,你这姑娘会不会为人处事啊!
他笑了下说:“啊,遇到有教养的人我自然就彬彬有礼了,象车夫小贩这种没文化没教养的,你要厉声一点儿他们才会听话。你要是好言好语,他们还认为你好占便宜呢!”
“我不这样认为,”白云说:“我觉得你待人有礼人,别人也就待你有礼了;你待人无礼了,别人也就会不尊重你了。”
什么逻辑啊,竟然教导起我来了!沈醉心想,我经得事遇得人怕比你这辈子经得还要多呢。
“不说这个了,”沈醉往前走去,岔开了话题:“白小姐平常工作辛苦吗?”
白云跟他并肩走着:“怎么说呢,每天出去联系做采访,回来写稿子,从早到晚都是忙忙碌碌的。但是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就不觉得累了。”
“这话说得很对!”沈醉对白云的这番话倒觉得很认同:“我也是这样,我的工作不但忙碌,而且常有危险性,但是喜欢就不觉得累了。”
白云笑着说:“我收到爸爸的来信,他在信里直夸你古道热肠、年轻有为,说你在福州警察局的朋友亲自到了鼓浪屿,帮他解决了问题。他很是感激呢!”
沈醉谦虚地摆摆手:“白先生过奖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费得了什么呢!”
白云一笑。又道:“我爸爸还让我没事儿常向你请教学习呢!”
沈醉道:“哎呀,这个更不敢当了,你是写文章的,读得书比我多;我不过是社会阅历比你多些罢了,谈不上什么请教学习的。”
白云心想,哼,看着谦虚,其实还挺骄傲的,还要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外滩上有三三两两散步的市民,也有好些洋人,就是那些洋女人也都是穿得长裙,唯有白云穿着长裤,无疑是最惹人注目的一个。沈醉喜欢正常的出风头,象这种前卫的出风头他还有些不习惯,所以和白云并排走着还稍不些不自在。
沈醉道:“你每天这么忙碌,薪水一定很高了吧?”
“按西人的做法,问人薪水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白云笑着说:“不过我这个人是没有那么多顾忌的,我来上海只有几个月,还在见习期,薪水每月只有十几块,就是后面正式聘用了,也是只有二十几块。”
“这么少?”沈醉惊讶道:“那怎么能够?”
一想对别人来说就有些少了,但对她来说无所谓,她有个做生意的爸爸,每月给你汇得钱只怕要比薪水多许多倍。又想你当然没有顾忌了,你个女孩子连裤子都敢穿,比新派青年还大胆,有什么中外的规矩能让你顾忌呢。
“量入为出嘛!”白云笑着说:“我在杂志社住,不用花钱租房子;社里雇有做饭的,每月只交三元钱就可顿顿吃饱;电车月票一块钱,很方便的。”
她扳着指头道:“你看吃住行都算过了,十几块的薪水要笼统地说还剩十几块呢!”
沈醉一听,嗬,说得还好象是个“勤俭持家”的姑娘,鬼才信呢。
他道:“你还漏了一样,穿呢。对你们女孩子来说,穿是最费钱的了!”
“是呀!”白云说:“我原先在这上面花得钱也挺多,可现在独立了就要量入为出了。我从厦门来的时候带了自己许多衣服,自己现在应该是不会再长个子了,所以估计这些衣服能穿好几年呢!”
沈醉笑道:“你也不敢再长了,再长恐怕——恐怕就不如现在这么好看了。”
白云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陈先生你真会说话,你怕是想说我要再长只怕连婆家都不好找了吧?”
沈醉刚才就是差点想开这样的玩笑,一想这是一个不熟的姑娘,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差点受了她的影响,百无禁忌起来。
他笑道:“没有没有。”
白云说:“这样剩下的钱,有时间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买书、看看电影、游游泳、打打网球啦。高夫尔夫球是打不成了,因为那个要办会员卡的。”
嗬,还有这么多爱好。沈醉想,里面有的还只有钱人才爱好得起。
她又道:“陈先生,你平常工作之余喜欢做什么事情呢?”
沈醉说:“我平常嘛,常去骑骑马、参加射击俱乐部、打打网球,当然啦,也常买书看看。”
沈醉基本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加了一项看书,他可不想让这丫头小瞧了。
白云惊喜地道:“是吗?那咱们的爱好差不多呢,都是喜欢体育和看书呢!”
她又道:“陈先生,问你个问题?”
“你说吧。”
“你觉得荷马是不是历史上真的存在?”
一句话问住了沈醉:“河马啊?”
他也是少读书,不知道国外有一种叫河马的动物,要不然真会侃侃而谈这种动物的习性的。
“河马啊!”沈醉重复道:“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点儿难度的。”
“确实是很有难度的!”白云说:“众多历史学家从古争到今,也只能约略推测他是希腊的一位盲诗人,不敢盖棺定论就有此人呢。其实无论是否真的存在此人,我认为都不能影响《荷马史诗》巨作的地位呢!”
“说得对的!”沈醉说。暗中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河马并非象水牛一样是喜欢水的马,而是一个诗人啊,好象还是一个洋诗人。他说:“但是我想应该是有这个人存在的,你想他的诗集以荷马史诗为名,不管是他写的,还是他整理的这个叫荷马的人的诗,都证明是有这个人存在的,你说是不是呢?”
“不是这样的!”白云笑着叫起来,惹得过路的人注目,让沈醉大窘。白云说:“陈先生你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荷马史诗并不是开始就叫这个名字的,它是由《伊利亚特》《奥德赛》两部长篇史诗合集而成,后人给它起名叫荷马史诗的。”
就知道乱蒙蒙不好就要露馅惹人笑的,沈醉干咳两声装做摸香烟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