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麒麟也站直了身子,安慰他说:“我觉得你爹说这话也没有错,你现在已经工作,那个弟弟还小。你混得好了,家里那些东西你自然看不上;混得不如意了,家里的还有你的一份。并不是将你断了出去。”
“什么啊!”郭显声叫了起来:“这混得好不好也没有什么样的标准,在上海租间房、能吃饱也叫混得好,能买栋小楼也叫混得好。由人去说呢!”
“你这想法。”黄麒麟摇了摇头:“他是你爹,又不是外人,你还害怕他算计你?手心手背都是肉。谁家没有个两兄三弟的。”
“不一样啊!”郭显声拉长了声音:“这手心的肉厚,手背的肉薄啊!”
又不满地道:“想不通,那女人都三十多岁了,还能生娃娃?!”
郭显声“哼”了一声:“他要是这样,以后也别指望我养他的老!”
黄麒麟道:“显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怎么能说这气话呢?”
郭显声一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提起这些心就烦!”
他道:“你让我把这东西转交经柔敏行和丁燕语,其实还得你帮忙,你给沈醉说一声,让他帮忙约一下敏行,就——后天晚上,我和她见面吧。”
回到了组里,见房门开着,知道老胡已经回来了。
老胡正躺在床上看报,见黄麒麟回来了便盘腿坐了起来,将报纸放在了膝上。
“胡哥,今天回来这么早?”黄麒麟笑着打招呼。
“不知道你今天回来,知道的话就不会回来这么早了。”老胡说。从裤带上解下钥匙,取下一个钥匙递给黄麒麟:“黄副组,这钥匙收回去吧。”
这把钥匙是办公室的钥匙,黄麒麟临走时交给老胡的。
黄麒麟笑着接了过来。
“你走这几天,我接了几个电话。”老胡说:“一个是郭显声打的,没什么事儿,就是找你。另有两个是正泰码头一个自称是你‘二哥’打的,我看报得是你的本名,就告诉他你这两天不在,让他过两天再打过来。”
二哥打的?胡哥就算回来早,也是天黑了。这电话肯定是早上打的。二哥一大早打两个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呢?
他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包烟来,放在老胡那边的桌边:“胡哥,这是我在苏州给你买的几包烟。”
老胡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下:“这烟上海也能买到啊?跑得那里买也不怕添行李。”
黄麒麟笑道:“我还以为上海没有这种烟呢。”
老胡笑笑:“哪怕就是买根鸡毛呢,心意我领了。”
这时候沈醉进了房间,对黄麒麟说:“你一回来就乱跑什么,也不陪我到底下说说话。”
他看见了桌上的几包香烟,对老胡说:“胡哥,在苏州麒麟说给你捎几包烟,我说这烟上海有,他非说他没见过,你说这烟是不是上海有?”
黄麒麟笑着说:“我这会儿已经知道了。不过我看别的烟盒都见过,只有这种未见过。”
沈醉看见那几包烟在心里还是感激黄麒麟的。因为沈醉跟着冯少爷,在杭州潇洒快活,竟连在杭州的姐姐都忘了看。脑子也一闪念间,又想,冯少爷大方做东,麒麟不陪着,我再不陪着,岂不是让人家花了钱面子上还难看?下次再看姐吧。后来到苏州,看黄麒麟顺路在铺子里买玉坠等手艺品,这才被他提醒,想起应该给姐夫、姐姐也买两件东西,回去后托姐夫转给姐,这样也好说、也好看,能弥补到杭州没看姐的过失。
黄麒麟对沈醉说:“你上来的刚好,我刚准备下去找你。将‘黑赤兔’借我用一下,我去趟码头。”
“有什么急事吗?”
“不知道,码头的二哥这两天打了几个电话。”
沈醉抬手看了一下表:“都九点多了,你二哥可能已经不在码头上了。这样吧,你先陪我去余区长家,明天早上我陪你到码头去。”
黄麒麟想,二哥这会儿可能在给老乡们结帐,等自己去了确实可能就不在码头了。
他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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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黄麒麟就开了办公室门叫醒了沈醉。
沈醉还正“回笼觉”睡得正香甜,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说:“这么早?也等早饭做好吃了再去啊。”
黄麒麟说:“是不是你到余区长那里去过了,心安了。我这边还不知道二哥有什么事儿呢?”
他一揭沈醉的薄被:“快起来,我热几个馒头,夹点咸菜喝点水凑合一顿就得了。”
等沈醉起床,洗漱完,却没有胃口。黄麒麟吃了两个馒头夹咸菜。
两人出了门。
黄麒麟推着“黑赤兔”对沈醉说:“我看你是故意不吃早饭,是不是?”
沈醉说:“什么故意不吃早饭。起来早,没胃口,再说连个粥都没有。为什么说这话?”
黄麒麟一笑:“昨晚去你姐夫家,是我骑车带你,说好今早该你带我了。你这会儿连车子都不推,等会儿怕又拿没吃早饭没力气来做借口。”
沈醉挠了挠头:“噢,对了,是该我带你了。”
他伸手指着黄麒麟道:“你这人一向不会拐弯抹角,没想到怎么会有这想法?十六铺虽远,我练过武的还怕这些。”
说着过来就要接车把。
黄麒麟笑道:“我今天也没有拐弯抹角啊!”
不过他没有让车把:“算了,还是我来带你吧,我心里急着呢!”
他踏一下脚蹬,上了车。
沈醉紧跑两步,坐到了后座上,笑着说:“这是你自愿的啊!不要怪我啊?”
黄麒麟不知道二哥找他什么事儿,一路上蹬得飞快,只注意看着路,也没和沈醉说几句话。
到了正泰码头。黄麒麟将车子撑在了铁皮房子一侧。没见二哥人。便弯腰从小窗口往里看,见二哥站在窗前正在泡茶。
黄麒麟叫道:“二哥。”
二哥弯腰看了一眼,叫道:“哟,麒麟,来得这么早?”
二哥开了门,走了出来。
他对麒麟道:“麒麟,来这么早,有什么事儿吗?”
黄麒麟道:“你不是打电话找我吗?我怕你这边有什么事情,这才早早赶来了。”
二哥一听笑了,说:“我这边没有什么事儿,是给你说一件事儿。”
黄麒麟这才放下心来。他一指身边的沈醉,对二哥说:“二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仓,陈上尉,我的同事。”
他又对沈醉道:“这位是我二哥,李二哥,正泰码头的管事。”
二哥一抱拳:“陈上尉,久仰!”
沈醉也一抱拳:“李二哥,我才是久仰,常听麒麟说起你,闻名不如见面,幸会了。”
黄麒麟问道:“二哥,你说有事,是什么事儿啊?”
二哥笑着对沈醉说了声:“陈上尉,是一点儿私事,不好意思了。”
他将黄麒麟叫到十几步外,这才小声说:“这两天码头上来了一个家伙,每天到傍晚收筹结帐时,就给码头上排队的弟兄们偷偷散发传单——”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来:“你看。”
黄麒麟接了过来。
二哥说:“我想起你让我帮你留意的情况,就给你打了几个电话,结果你那边的人说你出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黄麒麟说:“噢,出去了几天。”
他低头看起了那传单。只见有一页油印传单上都写着码头工人遭受剥削压迫,卖体力赚得血汗钱还要受青洪帮抽成,政府不做为,听之任之。号如工人们寻找“组织”。另几张宣传单上都印着共.产党如何如何之好,为工人撑腰、为工人敢出头,又不收一分一文,是码头工人真正的“组织”。
浅白而又直接。
黄麒麟看完不禁道:“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