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前台阶上站了两个持枪的卫兵,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这时候,卢筱嘉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关芸农。
卢筱嘉扭回了头,吐了一口气。
关芸农说道:“大少爷,别跑了,督军大人叫你回去呢!”
卢筱嘉说:“关参谋,你也看到了,我也尽力了,事情办得不顺利,这就跟犯了军法一样!一点民主都不讲!”
关芸农笑着说:“走吧!”
卢筱嘉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跟着关芸农往回走。
穿前厅、过二院,进到了内厅。
卢永祥在内厅里背着手在踱着步。看见卢筱嘉进来,指着他骂道:“王八羔子,跑得倒挺欢的!你有地盘才有地方跑,你没有地盘看你王八羔子往哪里跑!”
他缓了一口气,说道:“马上给我回上海去,想办法把王亚樵给我请到杭州来,就说我想跟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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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筱嘉和关芸农回到了上海。两人又到了王公馆来拜会王亚樵。
茶过一盏,说了些闲话,卢筱嘉话转入了正题:“九哥,我这次回了杭州一趟,见了家父,家父说他也早听说江湖上少侠之名,一直未睹少侠的风采是个遗憾。所以我就没有多停留,匆匆地又赶了回来。我知道九哥整日事务繁忙,好在这上海杭州相距又不远,希望九哥能挪借几天,以让家父能略尽地主之谊。九哥,你看......”
王亚樵一听道:“卢兄弟说得这是什么话,虽然我整日闲事缠身,但这再忙拜访长辈也是应尽之情,怎么能让长辈说到前面呢。这样,我这几天准备好礼物,过些天就去探望卢伯父!”
卢筱嘉一听忙道:“礼物有什么好准备的,家父那里什么都不缺。这样吧九哥,礼物我准备,咱们明日就出发,如何?”
王亚樵说:“这么匆忙?”
又点头道:“好吧,这话让长辈说到前面已是失礼!这样吧,就按卢兄弟所提议,我安排一下工会里的事务,咱们明日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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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卢筱嘉陪同王亚樵到了杭州。卢永祥亲率手下将领,在杭州火车站以高规格隆重地迎接王亚樵。
卢永祥将王亚樵迎到了督军府衙,大摆宴筵,叫出已经“请”来的杭州名流同桌相陪、盛情款待。
到晚间,又移席于洒楼,叫来了歌舞助兴。丝竹笙萧、吴侬软语,声声绕梁;江南佳丽、舞姿曼妙,款款风情。
酒楼换成了圆桌,不象午宴分个主次,与名士说些客套、附庸风雅的话。
晚宴卢永祥与王亚樵两人比肩而坐。卢永祥是个鲁直之人,王亚樵也是个率真之士,两人脾胃倒也相投,相谈甚欢。卢永祥也不管儿子卢筱嘉在场,对几个舞女品头论足起来,中间难免带些淫言秽语。卢筱嘉也不在乎。他见父亲并未暗示自己提起正事,也乐得在一旁相陪,看父亲如何行事。
王亚樵见卢永祥只说闲话,不提正事,也率性笑谈,并不提一字一句徐国梁之事。
翌日,卢永祥亲陪王亚樵游玩西湖。西子湖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游人只能在外围远远观赏。
西子湖上,画舫轻荡,碧水黛山,令人心旷神怡。
西湖之景四季皆有佳话,何时来都不虚此行,何时来也不能一次美景全收。却正象一位佳人,并不是只有某时最动人,晨起有慵懒之美,初梳有清新之美,午时有初尘之美,游园有巧笑之美,夜临有明艳之美。
王亚樵坐舫中、手搭窗边,望此绝美湖光山色,不用人劝,便又自浮一大白。
卢永祥见王亚樵意兴沉迷,一个人在那里赏景自饮,也不去管他,自与手下副将说笑。
王亚樵此时已有八分酒意,开口道:“面对这良辰美景,我不禁想起了一首古诗——”
卢筱嘉接话道:“九哥,莫不是苏轼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名为饮湖上初晴后雨,正与我们现在的影象相符。”
王亚樵一笑,道:“是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错把杭州作汴州。”
言毕,又举杯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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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完西湖,卢永祥见王亚樵酒意可掬,不以为忤,反而十分高兴。认为王亚樵给面子、看得起自己。
回到督军府署,卢永祥派人安排好王亚樵休息。
王亚樵一觉醒来,见窗外已是烛影摇动、虫鸣声声。他此时酒已醒,口内却干。
拉开门一看,门外站着值护的郑益庵和何守鼎,还有一个卢永祥的亲兵。
那亲兵见王亚樵已醒,忙跑去报告卢督军。
这卢永祥的府衙虽然装有电灯,但是他晚上好些地方还是喜欢挂着灯笼。
卢永祥派了家仆服伺王亚樵盥洗,又让亲兵来请王亚樵赴家宴。
这家宴名副其实,除了卢永祥、卢筱嘉及卢永祥的一个小妾,再无别人。
家宴所摆多是清淡爽口的菜肴,酒也是醇绵口淡的绍兴黄酒。每人面前摆了一碗醒酒的银耳莲子羹。
王亚樵一看这卢永祥虽是人粗心却不粗,此时正是口渴,忍不住先喝了几口莲子羹。
放下勺子,王亚樵笑着说:“卢督军这两日招待的实在太周到了,不但周到而且细心,这会儿喝几口莲子汤比任何时候喝都觉得好!”
卢永祥笑道:“我也爱喝酒,酒喝多了睡起来都会口干。王少侠喝高了证明是看得起我卢某人,妈拉了巴子,我最讨厌那种喝酒扭扭捏捏、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
王亚樵一笑。
卢永祥又说:“王少侠性情爽快,很合我的脾气!说句实话,要不是筱嘉这王八羔子跟你已经结拜在先了,老子我就要跟你结拜成兄弟了!”
虽然他自称老子,但王亚樵知道那是这大老粗的口头禅,并非有意相辱,只看他对卢筱嘉一口一个“王八羔子”,就可见一斑。
卢筱嘉对他父亲的这种言行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以为然。
王亚樵道:“我和筱嘉是结拜兄弟,卢督军又年长我父亲两岁,说起来算是伯父,咱们总归是一家人!”
卢永祥笑道:“好,一家人,不见外!这家宴他娘的这才是真正的家宴了!”
他端起了杯子:“来,干了这一杯!”
王亚樵、卢筱嘉、卢永祥的那个小妾三人端起了杯子。
喝完酒,卢永祥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突然对那个小妾瞪起了眼:“你他娘的喝了一口把杯子就放下了?他娘的每个月老子去你那里次数最多,那几个都有意见,你他娘的还不给老子面子!”
那小妾娇声说:“人家不是不喝完,是嘴小一口喝不完嘛!”
卢永祥道:“放屁!杯子没放下算你分几口,你杯子都放下了还胡狡辨!端起来,剩下的一口喝完了就好说,剩下的你一口干不完,今晚老子就干死你!”
王亚樵本来想开句玩笑,说,卢督军你要说这话,恐怕她是一口干不完了的。
一想卢筱嘉在座,说这话不合适,在心里忍了笑。
卢筱嘉最了解他这个爹。同样是粗话,他知道父亲如果说“他娘的”,就表示心情还好着,并没有生气;要是说“妈拉个巴子”,那就表示生了气了。要不上次他回来,听父亲一句一个“妈拉个巴子”,吓得赶紧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