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生匆匆赶回了巡捕房。
一进办公室,看见了铐在铁管子上的黄麒麟,他倒不着急了,放松了下来——现在是我慢慢收拾你的时候了。
“赵巡长,别来无恙!”黄麒麟开口道。
嗬,这时候还硬撑着装好汉,等我将你收拾得断胳膊断腿的时候,那时候你小子才知道什么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啊,什么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赵江生拉过他的椅子,转了个向,面朝黄麒麟坐了下来。
他看着黄麒麟,眼睛里满是一只野兽看着猎物的笑意:“有恙,不过现在好了!”
他又站了起来,走到黄麒麟面前站定,看着他:“小子,你应该能想到会有这一天吧?”
黄麒麟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想到了!当然想到了!”
赵江生没想到黄麒麟竟然会这样说,一时气结,点着头眼里是阴冷的笑:“好,说得好!”
他的眼光变得狠毒起来:“你以为这次还跟几年前一样,出去架个鹰(指胳膊上打夹板),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只怕这次要让你小子在床上要躺一辈子!”
赵江生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用手拍打着黄麒麟的胸脯。
赵江生在没抓到黄麒麟之前就已经想过了,要抓住了这小子,就不放在中央巡捕房的拘留室里了。这里都是些小打小闹,自己若将事做重了,巡捕房里的这些英国人都是做事死板、不讲人情,到时被降了级就划不来了。
他已经想好了,就将这小子关到提篮桥监狱去,也不用捏造什么共.党、反政府的罪名,在洋人眼里那些不是罪。伪造一份重伤害案件就行了。当然不是想判这小子几年,那有什么意思,再说过几年这小子出来了还是祸患。提篮桥那里边他有朋友,想办法将这小子搞得一辈子躺在床上动不了这才解气,也没有什么后患。
“赵巡长,”黄麒麟微笑着说:“我知道以你的权力,你完全可以做到将我那样!”
赵江生转身坐回了椅子,冷冷一笑。
“不过我敢动你赵巡长,是因为我心里清楚的!”黄麒麟说:“你不过是将我打残废,但后面绝对会有人要了你的命的!”
赵江生听了这话也不禁在心里吸了一口凉气,想说不信,但心里还是有几分信的。这小子上次带我去的地方并非是个郊外废弃的空屋,而明明是一间刑讯室,一看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机关。这中央巡捕房也没有这样一间刑具齐全的审讯室。
这小子是干什么的?警察?法国巡捕房的?还是政府机关的?
黄麒麟仿佛看出了赵江生的心理,淡淡地道:“赵巡长,我知道你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咱们俩的事情我觉得是扯平了,如果你非要想压我一头,到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其实在黄麒麟心目中,自己因赵江生所受到的损失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当然指的是永远失去了心中所爱,而不是和赵江生比肉体上谁吃的亏大。
但是目前只能这样说,就是杀了赵江生又有什么用?
赵江生没有说话,对黄麒麟的话有些狐疑不定。
黄麒麟说:“这样吧,赵巡长,咱们俩打个赌!”
“打什么赌?”赵江生问。
“你把我的东西保管好!”黄麒麟说:“三天之内一定有人命令你放了我,并让你把我的枪支乖乖地交还我!”
“你想让我把你被抓的消息放出去!”赵江生冷笑了一声:“到我这个老雕面前磨爪子、斗心眼?”
“这你就说错了!赵巡长!”黄麒麟说:“不用放消息,三天内你的上司自然会接到命令找你要人的!”
黄麒麟真的是要赌一把,赌沈醉会想办法全力打探营救自己的。
这小子现在竟然能混到手眼通天的份儿上?不可能吧!就算他大有来头,这么大的上海,光查他是因什么原因失踪了怕也要些日子吧。
但赵江生心里也不是很有底。看这小子说得口气满满。
“那要三天没人过问你呢?”赵江生问。
“那自然任赵巡长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黄麒麟说:“到时候也证明了是我吹大话,你也可以放心了!”
是这个理。但赵江生转着念头想,或许是这小子有什么鬼主意,三天内能想办法脱逃?不可能吧?他还不知道我要将他关到哪里呢!
三天就三天,迟三天动手也没什么。买自己个安心。赵江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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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江生给黄麒麟安造了一个持刀伤人的罪名,写了审讯记录,然后拉着他的手在上面按了指印。在报名字的时候黄麒麟多了一个心眼,赵江生只知道自己姓黄,他便报了一个黄陈仓的名字。
真名他不想泄漏,黄慕云的化名也没来得及一一通知,好些组员还不知道。
赵江生将黄麒麟送到了提蓝桥监狱,嘱托在里面当看守长的朋友一定要看好这个黄陈仓,重点是不要让人知道这里关了这个人。
看守长朋友对他说,这个好办,不过不能时间长了瞒!
赵江生说,也不为难你,瞒个三四天就行!
看守长朋友说,那放心吧老赵,我给管登记的小南一说,让他把这个黄陈仓的卷宗放到a类里面,除了工部局的董事和巡捕房的总副督察长外,别的人是不能随便翻阅的。那老赵,这可是要担干系的,你可要怎么谢我?
赵江生笑着道,不说了,请你到你最喜欢的甜心俱乐部去玩!可以吧!
赵江生想,多花点钱请他是值得的,刚好后面还要请他帮忙废了姓黄的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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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被命令去掉了皮带,搜去了身上的怀表、钥匙等物。黄麒麟知道象怀表这类东西很可能就再不能归还了,心想,幸好那块纪念怀表留给了显声。
一名裹黄头巾的印度看守和一个华人看守,两个人将黄麒麟带到了监舍一楼最西边的待审拘留a室。
a室是一间三十多平米的房间,里面多关押着一些犯了重案的待审犯。旁边是b室,里面关押着多是些较轻的待审犯人。
常言说“相由心生”,这话不无道理。黄麒麟进了a室,装做不经意的样子扫过一眼,发现里面十几个犯人面相确实都不太好。其实无关乎五官端正不端正,而是面上的肌肉、眼中的神色都透出一股或阴狠或凶霸的气色。
黄麒麟瞥见西墙掉了水泥的砖缝里插着一根小木橛,走过去道:“咦,我前年进来时给这里插了一根小木橛,这不会还是那根吧?”
他脱了西装,挂在了上面。
这是他跟组里那些老组员学到的一招。听他们说,你这样一说,里面那些犯人就知道你是“常客”,不会当你是新来的欺生。
也就是的,这潮闷的天,没来由的被这些人当做新人欺负,也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黄麒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到这里也就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有空余的草垫子,他走过去靠墙坐了下来。
“哎,你犯了什么事儿?”离他较近的一个犯人问。
也摸不清他是想了解黄麒麟的底细还是在这里太无聊了找话。
黄麒麟想起赵江生给他笔录里写的那些话,觉得“实话”实说好些:“没什么,装小开缺钱花,抢钱拿刀捅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