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醉去见戴笠。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忐忑的心情。
虽然戴笠在别人眼中是严威有加的,然而沈醉却觉得戴笠是随和亲切的,他每次去见戴笠他的心情都是轻松的。
然而今天不一样。到了区部上楼梯的时候都是沉重的,他一步一步地上,在心里将要说得话又梳理了一遍。
快到姐夫办公室的时候,只见门开了,任秘书拿着一份电报稿出了门。见到沈醉笑了笑,没有闭门、下楼去了。
沈醉站到了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余乐醒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听是他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沈醉走了进去。
戴笠在另一张桌坐着,一只手拿着铅笔正在看一份电报稿。
沈醉走了过去。
“处座!”
戴笠放下了电报,转过来了身来、点点头:“嗯,昨天有什么情况?”
他注意到了沈醉手里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拿着监视记录。
沈醉此刻忐忑不安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不过也将和黄麒麟商量好的说法和措词也全忘记了。
“处座!杨杏佛离开上海了!”
“嗯?!”戴笠一惊,立刻凝眉黑了脸。
余乐醒也吃惊地在那边停下笔,抬起了头来。
离开上海了?!自己奉校长之命专门来上海办这件事,中间有什么困难我亲自坐镇给你们解决,连行动的小汽车都替你们操心到了!你们要一辆我送了两辆。竟然让人离开了上海?!
戴笠忍住了火气:“说说是怎么回事!”
也难怪戴笠生气,我要钓鱼你把池塘的鱼放跑了叫我怎么钓!我要烹制一道大菜,却没有了原料,巧媳难为无米之炊,再有高超厨艺,也难成菜。
沈醉终见到戴笠拉下脸来、目光炬炬的表情,心不禁跳了起来。
“是属下的错!考虑不周!”沈醉说:“监视的工作做得有条不紊,但是细节上有所失误,只是监视杨杏佛在亚培尔路的出行、活动情况,因杨杏佛出门总坐小车,不好跟踪,所以没有进行跟踪!其实处座已给区部购了小汽车,我应该借用区部的汽车对杨杏佛进行跟踪,这样才能做到全无遗漏!”
其实也不能怪沈醉,当初的要求就是要在中央研究院一带除掉杨杏佛,以造成对住在附近的宋造成心理上最大的震慑,所以沈醉带人的任务是监视杨杏佛,掌握他在中央研究院生活、出行的规律,将这些情报提供给行动小队,好让他们安排行动的时间。
但现在人跑了,这责任也不敢说跟他们没关系。
戴笠站了起来,鼻子里喷了一口气:“杨杏佛去了哪里?是因为你们做侦察工作不慎被他发觉了吗?”
“不是!处座!”沈醉在戴笠面前将自己的身子站得更直了一些:“杨杏佛是坐火车走的,具体去了哪里不知道!但是他并不是因发觉了被监视有危险而躲逃的!”
“为什么?”
沈醉将自己对这段时间整理的情报分析得出的结论一一说了出来。
“你有信心?”戴笠问。
“我有信心!”沈醉坚定地回答:“杨杏佛一周之内必回!”
沈醉回答得信心十足,并大胆地将杨杏佛要回来的时间定在一周之内。
这确实有些大胆,杨杏佛既使会回来,也说不定因事务羁身迟回来些天数,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事已至此,唯有这样了。沈醉想。自己并没有欺骗处座,只不过是有八成的信心,此时以十成的底气说了出来,
“好!”戴笠的脸色稍霁:“那我就拭目以待你的预判!”
戴笠虽容色稍霁,但心里并不轻松,这件事对他在“校长”面前很重要,事成为大,事不谐,将沈醉这样一个下属处治得再严对自己来说也是无用的。
余乐醒的心此时也不轻松,这里面亲情上的担忧多于工作上的担忧。
此时只有两条路了,一条是杨杏佛察觉危险躲避了,那沈醉不但会被撤职,还有可能被盛怒之下的戴笠用军法处置;一条是杨杏佛如期归来,那么中间经过这段“插曲”,反倒彰显了沈醉的情报分析能力。这一上一下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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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昌乐县小黄庄的黄老爷收到了一封信,是他离家几年的小儿子从上海寄来的。
听到下人报说是二少爷的来信,黄老爷的手不由地便有些抖开了,是激动?是担心?都有吧。
“拿上来!”黄老爷微颤着伸出了手。
他接信在手中,看了一下信皮,上面右侧写着,送山东省昌乐县小黄庄,中间写着,黄仲梁(父亲大人亲启),左侧靠下写,儿黄麒麟敬呈。
黄老爷控制着自己的激动的情绪,对下人道:“叫夫人来!”
“是!”下人答应了去了。
终于收到信了,除了他刚走不久托同学捎来一封言语不祥的报平安信,再无麒麟的消息。虚算起来已经三年了!
黄老爷心情激动、也有些感慨,有什么事情,不能回来再说吗?罗家虽然无礼,但自家有错有先,所以也忍了。现在已不存什么阻碍,为何还迟迟不归,让人在心里悬望?正应了那句老言:越是最疼爱之物,越多舛让人揪挂于心!
前年罗家的事情确实做得有些太无理,二三十人之众,七八人抬着黄家所送的聘礼,余众簇拥跟随,前面还有两人打着锣,并无一个主管之人,一看便不是说事道理而来。到得门前,将箱盖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扔砸在门前。当时黄老爷也是气愤异常,罗家这样做太过份了,毕竟自己在方圆几十里算是名乡绅,不过是儿女亲事的问题,又不是夺产暗算于人的大仇,这罗老爷也是县城商会的会长,结亲不成便反目成仇,怎么会如此没涵养呢?
小黄庄黄姓是大族,不用黄老爷吩咐,“呼啦啦”来了几十族人,围着那些人推推搡搡,要怎样做只等黄老爷一句话了。
听了下人的禀报,黄老爷让管家出门去先将族人劝离。然后吩咐下人,闭上大门,任他们闹完就会自行离去。
忍一口气过,换后面小儿黄麒麟回来成家立业平平安安。
听得脚步响,只见夫人紧步到了厅上,竟将丫环拉在后面七八步。
“老爷,麟儿来信了?”夫人人未到先激动地问。
“坐下!坐下!”黄老爷摆了摆手:“急甚么。”
他是那样说夫人,其实他的心里在盼夫人快些来,好早点儿拆信、念信。
黄老爷对丫环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他不知信里会说些什么事情,当父母的对儿女的担忧牵挂总多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黄老爷拆开了信,抽出、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