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来找田科长!”黄麒麟想了一下:“生产科田新方!我是湘光通讯社的记者!”
“能看一下证件吗?”
“当然可以!”黄麒麟从内袋里摸出了记者证,递了过去。
门房接过记者证,走进了室内,拿起了电话机摇了几下:“请给我接生产科!”
稍等了片刻,电话接通了:“啊,田科长吗?我是厂门房——”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记者证:“这里有一个叫方英昌的记者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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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科里,田新方正坐在办公室里跟阿虎聊天,听到电话铃响接了电话,这会儿听门房的人说有个叫方英昌的记者想来见自己,心里有些奇怪。
这记者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他心里也有些好奇。
“叫他进来吧!”田新方说,挂上了电话。
“哈!有个记者要来见我!”田新方笑着对阿虎说:“我这董事长见过,来厂里参观的洋人、日本人都见过,工会的人也打过交道,就是记者还没有打过交道!”
“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阿虎说:“这些记者我听说一个个嘴快笔损的,专挖人不好的事情登报来吸引买报人的眼球!”
“有可能!”田新方点着手指:“就跟工会一样,一方面到厂子里宣传政策,一方面办了个什么《上海工人报》,就是为了敲你厂里一笔钱,你给钱了我就把你夸成一朵花,你不给钱我就把你骂成臭狗屎!”
“就是!”阿虎附和道:“又想当婊子赚钱,又想立牌坊名声好!”
“不过也不怕!”田新方笑着说:“先看看他来是干什么来的,到咱们地盘上怕他甚么!”
“当然不怕啦!”阿虎咧开嘴笑道:“就是有敢来闹事儿的我都不放在眼里,一个摇笔杆子的怕什么——”
阿虎摇了摇手里的木棍:“他笔杆子粗能粗过我这木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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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显声待赵巡长缓得差不多了,给他戴了眼罩和墨镜,扯着他出了行动组。
到大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只说拉到公租界三马路。
到了公租界三马路,又换了一辆黄包车,让车夫到附近找一处僻静街巷,他想看着租一间房子。
到了一条支街上,看着人少郭显声叫车夫停了,拐起赵巡长下了车,让车夫调头先等着。赵巡长被郭显声拐着,脚步虚软地到了道边。
郭显声将赵巡长靠在一株大树上,拽出赵巡长那把取了弹匣的手枪,撩起他的黑绸衫别到腰间:“大侄子,这点儿钱你先揣上,先替咱们瞅房子,我去办点儿事马上就回来!”
他松了赵巡长,到路边上了车,对车夫说:“他虽然年纪比我大,可按辈分他要叫我一声叔的!”
车夫笑道:“那是自然,辈份这东西是不看年纪的!”
“走吧,快些,给你加钱!”郭显声说:“不想叫大侄子在这块儿等得时间长了!”
赵江生靠在树上,身子不由控制地只想往下溜。他慢慢地滑靠在树上,坐在了地上。
赵江生艰难地抬起手,用食指勾下了墨镜扔了,又费力地扯下了眼罩。这平常很简单的动作竟带得到肋子都疼。
他看了一眼两个大拇指,都肿得已经青紫。
妈的!老鹰竟着了两个小家雀的道儿!这事儿传出去都丢人!
赵江生眨巴了眨巴眼睛,看了看四周的景物。这是汉口路《申报》报馆后的一条小街巷,离自己管辖的街面已不远。
赵江生想站起来,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
那小子一定会先去申盛纱厂去找那个丫头,要赶在他前面带人去,抓住这小子。
赵江生曲腿将手肘往后面树上撑,想撑起身子,却带动得全身撕扯疼痛,他收了胳膊肘。
妈的!他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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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科长让阿虎给方记者倒杯茶。阿虎粗手粗脚地给黄麒麟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
“方记者,不知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啊?”田新方笑着问。
“跟你打听一个人!”黄麒麟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厂里一个叫刘织云的女工!”
他说着,从两个口袋内掏出那两包银圆放在了面前的几上。
刘织云?又是这个刘织云!田新方被刘织云用假名签了契约,后被工会周干事找出这个漏洞给带走了,这事儿损失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窝火得很!刘织云你走了就走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竟然又参加了工会,在《上海工人报》上写了关于包身工内幕的稿子,搞得董事长将我叫到办公室里大骂了一顿。后来幸亏厂里花钱给工会宣传处摆平了此事,要不然这事儿再捅出去,可不断了我的生财之路。
所以很长时间内,田新方都对刘织云恨气难消,为什么啊?因为刘织云和老周两个常来申盛厂给识字班教课,田新方有时偶尔也能碰上。
一个包身工的名字田新方怎么会记住,但黄麒麟说起的是刘织云,田新方却怎么能不知道。
这么长的时间,有时好不容易“荣幸”地见董事长一面,董事长问完一些情况,总要再问一句“工会那个姓周的和那个姓刘的女工还经常来厂里吗?不是都给了他们宣传处钱了吗”!
这段时间不见周干事和那个刘织云来了,好不容易清静了些日子,现在又是这个刘织云,应该是那个刘织云给这个记者说了情况,这个记者来采访包身工的情况吧?
又好象不对,这个记者掏出两包大洋是什么意思?管钱多不多,这表明了一种态度。
阿虎坐在那里,在手里转动把玩着棍子,偏着头盯着黄麒麟,也在思量着这个记者的来意。
“呃,刘织云,你找她什么事情?”先搞清楚他的目的再说。田科长想。
“我是她的未婚夫,与她在上海失散了,一直在寻找她!”黄麒麟心情急迫、期待,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黄麒麟用手推了一下面前的两包大洋:“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田科长买两包烟抽!”
是这样啊!田科长首先放下了心来,人也放松了下来。
“噢,是这个样子啊!”田科长笑着说:“方记者,这个钱你还是收回去吧,那个刘织云现在不在我们这里了,早就去了上海总工会工作了!”
“去了上海总工会?”黄麒麟忙问:“去那里做什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