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说了那么多,却没有说自己的一番抱负。现在和黄麒麟只是互有好感的普通朋友,那些话是要成为知已才能讲的。
他现在想拉近和黄麒麟的关系,一个人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只靠自己是不行的。组里那些人因为时间和年龄的原因吧,他现在没有交到一个能交心的知已。
一个人成人了就应该为自己的相貌负责,沈醉觉得,你可以从他的相貌将这个人的心性察个十之六七,相由心生,几十年这个人的心路已刻在了他脸上的细纹上、眉梢、眼角。有些人城府很深,五六十岁了,一开口便是满脸的笑容,这种人你要观察他不笑时的表情,你会发现,他不笑时并不是慈眉善目,甚或有点儿阴沉,但他只要见人说了话,必是笑颜,且是那种很深的笑颜,因为这种“老奸巨猾”的人要掩饰的太多,所以便将脸上的笑意堆得很厚。
面年轻人,则要从细节处来看为人了。
沈醉年纪不大,已经总经了一套自己的看人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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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邮政局,取了信。
两人准备往回走。沈醉突然想起这条街上那家“罗兰”咖啡馆,自己有时取完信便去那里喝一杯,将自己的品位“提升”一些。
现在自己想喝一杯,既然想将黄麒麟拉成一伙人,何不也请他喝一杯呢。在咖啡馆这种优雅的环境,是很容易和一个人拉近关系的。
又一想,哈,自己和黄麒麟都穿着西装,这不正是要去喝咖啡的装束吗?
“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沈醉说。
“噢,见识什么?”黄麒麟也起了好奇心:“信送迟了不怕吗?”
“半个小时怕什么!”沈醉说。推着自行车带黄麒麟向东走。
这家罗兰咖啡馆是一个法国人开的,是一个开明的法国商人,从开始并不拒绝中国人也入内。中国是银本位,没有人会不欢迎别人拿银子来消费的。
法国商人规定了进店必须穿西装,在他看来,一种环境、一种服装,要比你在墙上贴上“不准大声喧哗”“不准随地吐痰”有效的多。看到街上有穿短裤的、有穿小褂的、还有赤膊的中国人,他是坚决不想让这些人进店的。
其实只每杯咖啡高昂的价格便将普通的市民挡在了门外。店开了一年,这个法国商人也了解了中国的一些国情,允许了穿长袍和中山装进店。
沈醉将自行车锁在了店外,带黄麒麟进了店。
进了门,墙上有衣帽架,站着一个服务生,接过黄麒麟递过来的礼帽,替他挂在了架上。
这会儿人还不少,靠窗的五张桌子都有人坐着。虽然有的只是两个人,但一人占了一张椅子对面坐着,沈醉不想插到人家中间去。
中间的圆桌有一桌是空的,好吧,就坐那里吧。
沈醉潇洒地一招手,叫过了侍者:“来两杯咖啡,一碟栗子蛋糕!”
他没有问黄麒麟要什么,自己做主带他先见识见识。
这时一个戴眼镜、夹着公文包的男子匆匆地走过他们身边,到了那个圆桌旁坐了下来。
倒霉!沈醉有些懊丧。和黄麒麟走过去,和那人坐在了一桌。
同桌那人二十七八岁,戴眼镜,穿一身中山装。他一坐下来,并没有点东西,而是打开公文包,取出纸笔,趴在那儿写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侍者端着托盘过来了。将两杯咖啡用小碟托着一杯一杯分别放在了沈醉和黄麒麟面前,又将一小盘点心放在了他俩中间。
沈醉打开了桌上的方糖罐子,用小勺舀起一块方糖放在了咖啡里,轻轻地搅着。他初次喝咖啡的时候要放三块糖,现在只放一块就可以了。
他没有给黄麒麟教要怎样喝咖啡,年青人都好面子,让他看自己的样跟着学就是了。
黄麒麟打开了散糖的罐子,舀了少许,放进了咖啡里,轻轻地搅着。黄麒麟端起了咖啡杯,轻轻地无声啜了一口。
沈醉倒有些愣了,还在那里轻轻搅着咖啡。这家伙,竟然是个行家,自己在姐夫家初次喝咖啡,因为喝得声音响,还被姐夫批评没品位呢!
留声机里放着轻柔的音乐。
黄麒麟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儿的环境不错,济南的咖啡店都开在饭店里或闹市区,店里老有一股炒菜的味道,也没有这么雅静的。”
齐鲁大学因为是教会学堂,所以黄麒麟在学校里也是常喝咖啡的。
麒麟这家伙能将咖啡喝得这么行家,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沈醉想。又发挥了他看人看细节的想象。
同桌那个“眼镜”写完了东西,合上了笔帽,伸手叫侍者:“来杯咖啡!”
沈醉“扑哧”一声笑了。
“眼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收拾起自己的笔和本子来。
“喂,你是湖南人吧?”沈醉笑着对“眼镜”说。
“眼镜”抬起头来,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湖南人啊!”沈醉笑嘻嘻地说:“咱们湖南人说国语有那么一股味儿,我一下就听出来了!”
“眼镜”一听笑了:“你也是湖南人啊?哪里的?”
“临澧的!”
“眼镜”说:“我是益阳的。”
沈醉问:“那你在上海做什么公干啊?”
“眼镜”说:“噢,我是咱们湖南湘光通讯社的记者,是湘光通讯社驻上海记者站的!”
“噢,”沈醉一听双眼一亮,伸出了手:“我叫陈仓,在政府里是一个公务员,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老乡嘛!”
“眼镜”也伸出了手,和沈醉握了握:“感谢感谢!我叫杨贺丁,你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也尽管说就是了!”
黄麒麟在一旁啜着咖啡,心中好笑,沈醉这种自来熟的本领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这时侍者端来了咖啡,杨贺丁挪开了公文包,侍者将咖啡摆在了他面前。
杨贺丁说:“陈老弟,看你年纪轻轻,便在政府里公干,当真了不起啊!”
沈醉谦虚地笑笑:“哪里,不过是在那里写写抄抄公文而已,不象你们当记者的写东西要费脑子,那可是真才实学啊!”
沈醉这个马屁拍得化神,杨贺丁笑笑,伸手去取糖罐。
沈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杨大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算是我帮你还是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