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的两次传报恰如平地一声雷,惊地众人一阵茫然。华知府匆匆疾行几步又猛地转了回来,搓着手殷勤地对公子墨道:“公子,您看……”
公子墨眸中异色忽闪,了然道:“华大人可宽心。”
那华知府这才稍稍定些,感激一笑,忙忙地接待去了
***不多时,但见十来个官兵入内团团围住众人所在的主园,随即两个华裳美裙婢女前引一乘红盖青缘煖轿,款款行至正首方落。紧跟其后的几对婢女服饰稍逊前二人,却也比知府家遣来伺候诸人的高出许多。这几人或捧香巾,或呈绣帕,或端漱盂不一而足。这也罢了,最让众人讶然的是至后的两个赤衫长身,膀大腰粗,且满脸凶蛮之气的光头黑肤男子。***
碧莲见之咂舌地问身边人道:“慕栖不是崇尚道教的吗?这两个光头肌肉男又是怎么回事?”
碧秀蹙着眉道:“师叔你今天怎么了?不但老说些奇怪的话,还连婆罗陀僧都忘了。”
碧莲暗道不妙,忙摸着额道:“碧秀啊,师叔自从那次走火入魔后脑子就有点不清楚,时不时会忘记一些事,所以……”
***碧秀将信将疑地道:“是吗?”走火入魔虽说会性情大变但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可自那日后便再无人接近她,掉包几乎不可能。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日后多留个心眼监视着。心内这般想着,嘴上仍旧解释道:“婆罗陀僧是婆罗国最低贱的存在。他们虽为僧侣,却不得经法佛说,只空有一身蛮力及异于常人的体格。圣上每年都会派人采买一些回来,稍加训练教导后,赐给宗室子弟护身。郡君会有也是常理。不过说实话,往常都只是听说罢了,还真是头一次见到真人。”***
碧莲脑中转了转,忽而兴奋地道:“碧秀,你说我们也去那婆罗买几个回来好不好?我有很多计划可以收服训练他们。你说……”
碧秀不等她话完便急忙打断:“师叔你是不是疯了?!莫说婆罗国的主祭不答应,便是答应了谁又敢用?在慕栖,只有皇室宗亲才能使唤陀僧。概凡僭越者,一律诛杀。”
碧莲闻言撇撇嘴,咕哝道:“万恶的封建社会。”
碧秀无力地道:“师叔,您就消停些吧。”
***碧莲听了不顾形象的翻翻白眼,又觑了那边的厚厚帘幕遮着的煖轿,羡慕地道:要是自己穿成公主郡主什么的多好!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穷二白的。说的这个她就有气!都怪那些电视剧什么的,简直胡说八道!什么女侠男侠每天穿的光鲜亮丽的各处溜达,满江湖乱跑,没大事的时候只要连连功就好了……完全坑爹!真的在江湖上纯混的都很穷的好吗?而且也没那么多的大事可以参加!空余的时候除了要练功还要自力更生的赚钱——种田种菜种药什么的都有。就这样要养活这么多人还有路费盘缠,哪里够!就说她在的碧波派,众所周知的清修。这只是面子上好听的,有钱谁要搞那个鬼清修!别的不说,但说吃的。整个门派就她师姐,碧波派如今的掌门,一月能吃上三四次白米饭,其他的都要挨到过年。不过因为她实在吃不下那些能噎死人的东西,师姐特意照顾都留给了她。唉!哪里够吃。还有那菜。大家种出来的大部分都卖了,轮到自己就挖点野菜凑合下。凑合就凑合呗,一点油都不放,全部开水煮煮,那是人吃的吗?说句不客气的,这什么知府今天招待她们的比过年吃的还好。怪不得一开始那些师侄们挤破了脑袋想跟着来,原来看上了这个。不过自己确实很久没开过大荤了。其实要她说还是有解决办法的,就是她师姐太古板了,死活不同意——她们住的地方,碧波派历代都要花费不少休憩的门府不是能值几个钱吗?再不济先不修葺不就得了,何必大家紧巴巴的就为了个死物?真搞不明白怎么就对那些所谓的门派颜面这么执着。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迂腐,太迂腐!***
***话说她倒是想赚点钱改善下,可她学的服装设计丝毫排不上用场。她也想设计衣服开个连锁店什么的,可是钱呢?启动资金呢?就是有了她刚开始倒是试着用为数不多的衣服改良了一件,可没人看得上眼,更没人敢穿。简直欲哭无泪——连江湖女子都不敢穿,她要卖给谁?没办法,熬着呗。幸好宁蕊姐时不时接济下。尽管她们家也没多富裕。不过好歹开了几个铺子,比她们强多了。所以这次那知府随便一提,就招呼来了这么多响当当的人物,实在是一文钱逼死一个好汉!有些可能有些积蓄,但也只是小富,真正大富的都和官府关系密切。再说大富的谁还在江湖上混?因此南北两方都没什么大规模的武林世家,最多的就属镖局,那些只能算半个。至于中西部这些有名的,只能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言碧莲感概万千,且说众人因为两个陀僧的出现,反倒对之后的全西总兵从容接受。那总兵一面与边上的华知府打哈哈,一面暗暗打量四周。华知府转眼一瞧,见那些草莽之徒尽数直愣愣地立着,当即不悦地道:“怎的这般无礼?见到郡君和总兵大人还不快快行礼!”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下跪行礼。独公子墨岿然不动——倒不是他自视甚高,而是如今他的身份不需要。况且照着全西如今的局势,只怕……
但见那荀况朗笑着走近公子墨拱拱手道:“懿德仪宾果然风姿超凡,怨不得圣上跟太师、阁老大人厚爱有佳,将懿德郡君许配你府。”
公子墨还礼道:“总兵大人过誉了!墨愧不敢当。”
荀况听了又是一通褒扬。说了一会子后,像忽然发现似的,惊讶地对右边道:“这不是仪宾的外祖吗?瞧瞧我这记性。外祖大人快快请起。”说着便去搀扶还在行礼的夕老爷子。
***夕老爷子虚应几声,顺着对方起来的间隙,抽空狠狠地瞪了眼对面的外孙和大徒弟——真是惊喜啊!他外孙什么时候娶了个郡君自己竟全然不知。这也罢了,可恨这小畜生只管替自己撒气,完全不顾他的颜面。方才居然看着他向着那毒妇磕头行礼。想必这时他们的心里十分解恨吧!***
***凌珏早在看到如若、如蓁二人时便已叹气不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好了,乱了吧。如今只能期盼自己师父能理智点。他和米家商量的那事根本没有实行的可能!莫说别的,光是一个头衔就能压死人。墨家固然不怎么受朝廷影响,但除非他们永不出元阳城,不然到哪儿逮哪儿,甭想有好日子。他虽然身处江湖,但郡君意味着什么还是知晓的——一般只有郡王的嫡亲孙女才能得封这个称号。言家女破格被封,其背后的含义不得不令人重视。其实仔细了说,这对他们龙啸山庄是绝大的好事,但自己师父那个脾性……算了,不如就趁着这次让他老人家了悟些。米已成炊,再多的谋算皆是枉然,尤其是这谋算还背负着极大的危险。米家,可弃了。***
几人寒暄的寒暄,气愤的气愤,思量的思量,那边如若、如蓁也没空着。甫入内便一直朝着木着脸佯装背景的某千使眼色。某千忙苦哈哈的回了——他也是逼不得已的。公子的决定何时轮得上他说话?再说揽思不是也一起吗?凭什么就揪着他啊!
如若、如蓁得到答复后,如蓁忙小心翼翼地掀起侧帘一角,回禀着话。
轿内素绾微颔首道:“此事先不论。待会儿且照着原先计划的行事,我便不开口了。”
***如蓁应下,素绾又嘱咐了几句,便在轿内闭目养神起来。如蓁遂对左侧的婢女一通交代,那婢女连连点头。不多会子便有人在众人的注目下撤走原来的官帽椅,改为通体透雕靠背玫瑰椅,又在其上铺上兽皮椅披,这才恭敬地屈膝道:“回仪宾,郡君说您身子尚未痊愈,沾不得寒。但出门的急,没能准备妥当,让您先将就着坐坐。”***
***华知府忙告罪说自己思虑不周,又委婉的问候了下公子墨的身体。荀况倒是听到些消息,但他方才已经出了一次头,且这种事多了难免让人腻烦,也过于谄媚,因此他只做不知,转而说起了其他。独夕老爷子听后脸上变幻莫测,但碍于周围的阵仗,终没能说出什么——他只是不忿又不是傻货,这么多官兵还有两个陀僧,自己再像那日那样岂不是自找死路?可恨那毒妇一转身就成了郡君。圣上也不知什么想的,居然给个普通的官宦女子这般大的体面。说到底夕老爷子终归不是官家人,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普通的官家子女除非大功,不然哪里能得这样的恩泽。其实这次的册封也不是那般简单之事,这其中的因由非三言两语所能诉,且容后再揭。***
***这边荀况逢场说了几句,便让华知府言说这次酒宴的真正目的。华知府自是领命,也不过是将给众人信函上的话重复了一遍,大意就是朝廷要自西部边境开几条通往几地的陆运。除却指派的官兵,还要邀些江湖人士加入。每个人负责一个区域的押送,银钱参照镖局的标准来给。并且除却官府的货物,也可接其他富商的,只要上缴给官府一定的抽成,余下的便全是他们的。不得不说这一提议十分诱人且无甚危险性。不说别的,但是进项一年算算便不知多少丰厚。这也罢了,他们还比一般镖局更优越——直接挂有官府名头。这下他们只要对付山匪之类的乌合之众就成了!想他们几门几派哪个不眼红南北方的镖局,可再眼红又有何用!莫说没人找他们,便是有,光沿路各城的城门守卫一关就难过!指不定最后得的银子还不够打点的!书信上虽然提了提,但众人始终惴惴的——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了,让人不敢相信!这下好了,当着两位重要人物亲口肯定了,向来朝廷也没那么空大老远的派这么多人耍他们!登时一个个心花怒放,心潮澎湃不已却不得装作若无其事。惟龙啸山庄众人听得又惊又莫名其妙。***
华知府待还要往下说,如蓁立马趁着空时处高声道:“荀总兵,华知府,烦请等上一等。还有位郡君亲自邀请的世家因有事晚了片刻。大约半盏茶左右便可赶到。”
一段话引得众人心思不一,但共有的感受是——这次的赏酒宴会果然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