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完价钱之后，纪美花就沉默了。小伙计再问她，她只得摇头，尴尬地解释：“太贵了，身上钱没带够，改天吧，改天吧。”
说完，她就扭头去找闺女儿子。“玉凤玉虎，你们买完了没有？天儿不早了，买完了咱就赶紧回家吧。还得收拾收拾呢。”
高玉凤兴奋地抱着几件衣服过来，点头道：“买完了买完了，连你的也买了。老板实在，还给减了五文钱的零头呢。”
高玉虎是个半大小子，不怎么害臊，刚刚已经直接把长袍套在身上了，他挑的是件蓝色的细棉布衣服，洗的稍微有些发白了。但是小伙子也不嫌弃，穿在身上还觉得很好玩，就跟spy一样。往后捋了捋自己的一头小短毛，炫耀道，“就差一把剑，我就可以征服星辰大海了！”
高玉凤：“呵呵哒。”中二少年不解释！
“那就赶紧走吧，回家好好收拾收拾。”纪美花接过儿子手里的东西，率先往门口走去。
高玉凤跟在后面，走了没两步，发现不对，“妈，你不买棉花布料了？”
“不买了。”纪美花走的更快了，没两步就出了店门，在外面深吸口气，憋回快掉下来的眼泪。这几年村里镇上各种小加工点，挣钱的地方多，手头松散，日子好过。她都快忘记手里没钱，啥也不敢买的日子是啥滋味了。可就是跟高长书刚结婚那几年，日子也没这么艰难……
身后高玉凤和高玉虎已经跟了上来，俩孩子沉默着，都感受到他们妈身上沉重和悲伤的气氛。高玉凤张了张嘴，到底也没把那句“当镯子”的话再说出来。她有种预感，要是再说一遍，她娘一定会崩溃的！
走到一半，纪美花就停了下来，站在路中央茫然四顾，跟个二傻子一样。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地上倒，惊得旁边的行人尖叫着躲开。
高玉凤和高玉虎赶紧冲上去，一人一边架起纪美花的胳膊，焦急地唤道：“妈，妈，你怎么了？”两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这才没了爹，她娘可千万别也不要他们了！
虽然姐弟俩总嫌弃纪美花没心眼，情商低，做饭不好吃还爱唠叨，可妈就是妈。有她在，就是一个家。
纪美花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强撑着挣开姐弟俩，摆摆手，“我没事，咱赶紧回家吧。”她的身体自己知道，就是一时气急了血压高，没什么大毛病。更何况，这个时候她也病不起。
高玉凤和高玉虎对视一眼，“嗯”了一声接过纪美花手里的东西，慢慢往家里走去。
进了门，吩咐儿子把门锁挂上，纪美花就坐在堂屋的条凳上发呆，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她从现在带来的提篮，现代风格的编织篮子在黄昏的日光中显得很是突兀。她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小声哭了起来。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作弄她！她一个女人，刚没了男人，俩孩子还没拉扯大，就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虽说还有孩子陪着，可就是这样才让她更痛苦。
没有孩子，她过不下去了还能一死了之；有孩子，她得多艰难才能在这个陌生的世道里挣出一条活路？！
没有钱，也没地方挣钱。
闺女那里的几百块钱，能够他们娘三个过几天日子？
花完了再怎么办？
当镯子？
当镯子的钱花完了怎么办？
……
她能去当伺候人的老妈子，可老妈子挣得钱能供得起儿子读书，能给闺女攒一份嫁妆吗？！
纪美花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甚至都不敢再说不懒不馋肯定饿不死的话，总觉得这就是一句笑话。不知道哭了多久，纪美花抽搭着鼻子，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看着昏黄的烛光下，在她身边忙忙碌碌的儿女，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多好的孩子，下辈子可别投生在她肚子里了，没享福，净跟着受累了！
接过闺女手里的抹布，她边擦桌子边叮嘱道：“去那边坐着歇歇吧，妈收拾。对了，饿了不，你弟买饭了，饿了就吃啊。”
高玉凤听着她妈带着浓重鼻音的关怀，鼻子一酸，也哭了出来。“妈，你今天下午可吓死我了？呜呜呜……我以为，以为你怎么着了呢……你可别跟我爸一样不靠谱。我跟我弟没了你可不行，没了你，我们就活不了了……呜呜呜……”
纪美花被高玉凤一哭，又跟着掉眼泪了。“没了我咋就不行了？妈没本事，不能挣钱，没了我还少一个花钱的，你跟你弟卖了房子去乡下买二亩地，还能过下去……”
哎？纪美花打个哭嗝，愣在那里，她刚刚说了啥？
卖房子买地？！
这个主意不错！
“闺女，要不咱就把房子卖了吧。换了银子到乡下买地种地去。”纪美花抹抹眼泪，坐到高玉凤对面，商量道，“你看你妈我也不会做买卖，就是当了一辈子农民，对种地还有点儿心得体会。要不咱就去乡下吧。”
高玉凤一噎，泪眼汪汪得盯着纪美花：“你不供你儿子念书了呀？”
纪美花：“……”
“不考状元不当老太君了？”高玉凤二连击。
纪美花：“……”
“让你儿子当个老农民，我嫁个庄稼汉？”高玉凤三连击。
纪美花：“……”
恭喜，boss纪美花血量已被清空，玩家高玉凤成功化解危机，闯过一关。
纪美花沮丧地垂下脑袋，闺女每说一句，都在提示着她的愚蠢和无知。明明当时就是知道村里太穷，他们娘仨过不下去，她才打算带着孩子到城里来的。
现在房子买了，户口落了，在城里也算扎根了。她怎么反而更觉得过不下去了呢？
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等高玉凤和高玉虎弄明白纪美花的纠结所在，纷纷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因为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算什么大事。
“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吧。”高玉虎一边吆喝，一边把自己买的吃的摆到桌子上。“妈，姐，你们尝尝这个肉包子，真的挺香的。我觉得里面的肉馅特别好吃，有嚼劲。跟咱儿的猪肉不一样……”
“嗯。”高玉凤点点头，“因为没加瘦肉精。”
纪美花笑，“瞎说，咱村里集上卖的猪肉还加瘦肉精啊。都是心里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