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突然决定?和尉家的婚事,是我妈早就定好了的。”鸢也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就像四年前她没有告诉她自己为什么那么痛苦一样,现在也不想说,免得她太担心自己。
“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虽然婚事是姑姑十几年前就给你定好的,但别说本来就也没有下死命令要求你必须嫁,就说哪怕真的下了死命令,你也不是个会老老实实服从安排的人。”陈桑夏说。
鸢也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自相矛盾吗?”
“啊?”
“你也知道我不是个会老老实实服从安排的人,所以我嫁了,肯定就是我心甘情愿啊。”
“……”陈桑夏扁嘴,“你是商务部的,我说不过你!”
鸢也搂着她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那就别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清酒没什么度数,入口甘甜,又有水果的清香,陈桑夏喝着却食不知味,凭她敏锐直觉,还是怀疑鸢也隐瞒了她什么?
“之前我都没听你说过喜欢尉迟,突然就决定嫁了,这两年我在海上飘着,心里一直在纳闷这件事,你跟我说实话,就算我护不了你,青城陈家也护得了,姑姑是陈家唯一的女儿,你又是姑姑唯一的女儿,陈家永远都是你的退路。”
心口陡然一热,鸢也仓皇地低下头,掩饰险些泄露出来的狼狈。
这几个月来所有的难过和委屈,是一道道印刻在心上的疤痕,她一句“陈家永远是你的退路”,犹如往上面抹了药膏,有效愈合,但也让她先经历了刺疼。
她知道陈桑夏想帮她,但自从外公去世后,陈家那几房就争斗不休,两年前大表哥才在几个族老的扶持下强行继位家主,时至今日,陈家也还没真正太平,她怎么敢再给他们添麻烦?
是她自己选择嫁给尉迟,就应该由她自己承担后果。
她压下酸涩,对陈桑夏扬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就是啊,我还有陈家这个大靠山呢,谁能给我委屈受?”
“真的没有?”陈桑夏看着她。
鸢也斩钉截铁:“没有!”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陈桑夏松了口气,大概真是她想太多了。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真的喜欢尉迟?”
“我爱死他了!”
“那尉迟喜欢你吗?”
“简直非我不可!”
……
就在鸢也和陈桑夏会面时,尉迟坐在会议室的首座,听手下的团队分析宁城外滩那块地皮的前景和后续。
高管说建筑材料方面倾向与高桥合作时,他想起了那个女人,平平淡淡的眸子往门的方向移了一寸。
她就是来找他谈合作的,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搁在桌子上的手碰到了桌面的手机,他轻点几下,调出方才那条信息,照片很明显是偷拍,至于是谁拍的,发给他做什么,都没有照片的内容重要。
画面里,鸢也低头替一个男人戴袖扣,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正与男人交谈着什么,男人只有一个背影,看不见长相,但下一张照片,鸢也举着双手做求饶状,神情比刚才更加放松,应该是男人说了什么话逗她。
看到这些,他的神情也没有半点波澜,锁屏后,继续听分析。
……就是台上发言的小哥,突然间感觉到,尉总那个方向散发出了强烈的,能冻死人的寒意,他瑟瑟发抖,说话都磕巴了。
好在这股无形的杀气没有存在太久,因为尉总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没有立即接听,起身说:“就按你们定的方案进行。”
众人应了声“是”,他便拿着手机率先出了会议室。
……
两个小时很短暂,转眼就到了,陈桑夏要归队了,鸢也亲自送她到集合地点,看着她上了大巴车,这才转身走回高桥。
晋城说小,从东边到西边,开车也要整整五个小时,有近两千万的人口,也不小。
晋城说大,鸢也走在路上,竟然能遇到白清卿,真说不上大。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突然,鸢也看到白清卿穿着一条香叶红色的刺绣丝绒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挽起,露出圆润的耳垂和闪耀的钻石耳线,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下,显得温柔极了。
儿子住院,她还能将自己收拾得这么漂亮,鸢也微微一笑:“好巧啊白小姐。”
白清卿双手在身前拎着一个ck包,颔首道:“姜小姐。”
鸢也挑眉:“你不是应该叫我尉太太吗?”
白清卿只是笑了笑,笑里没什么意思,可就是让人觉得刺眼。
她有说什么值得玩笑的话吗?她不是尉迟的太太吗?
鸢也想起尉迟在办公室质问她的那些话,唇边的弧度依旧:“能冒昧问一句,你又跟尉迟说了我什么?”
白清卿皱了下眉,露出了一点疑惑:“我没有。”
“是吗?”鸢也不信她,上一秒绵里藏针地怼她,下一秒跪地哭泣求饶,是她给她的第一印象,谁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在演?
白清卿微笑道:“姜小姐若是身正,也不必怕旁人说你影子斜,你特意来问我这句话,不恰恰是代表你自己也心虚?”
鸢也往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们都是微笑的模样,旁人看到只会以为是两个在街上偶遇,停下来交谈甚欢的好友。
“白小姐不是学钢琴的吗?怎么感觉好像是学语言的?”
白清卿的脸色陡然一僵,倏地看向她:“你查过我?”
鸢也只是随口嘲讽,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大……难道真如她先前猜想的那样,她人间蒸发的那四年另有隐情?
有心诈她一下,鸢也故意说:“白小姐是青城人,巧的是,我外祖家也是青城的,姓陈,不知道白小姐有没有听说过?”
青城陈家?!白清卿抿了下唇,转身就走:“我还要去照顾阿庭,下次再与姜小姐多聊。”
“白小姐在紧张什么?”鸢也紧跟上去,还没走几步,手就被人从后面抓住。
她倏地回头,撞进尉迟有些凉的眼睛里,他意味不明地问:“没有再私下见过清卿?”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说是巧遇你信不信?”鸢也说完,不等他反应,兀自耸了耸肩,“你当然不信,你只要看到我和白清卿在一起,就笃定我会欺负她。”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尉迟握得很紧,她抿了下唇,愠怒道:“放开。”
尉迟看向白清卿,将手里几个袋子递给她:“你先回医院。”
白清卿眼神清澈地望着尉迟:“迟,你和姜小姐好好说,不要吵架,她没有对我做什么。”
尉迟只道:“去吧。”
白清卿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鸢也才将视线落回尉迟身上:“不是开会吗?尉总的会议内容就是怎么陪小三逛街?”
尉迟皱了下眉:“清卿不是小三。”
鸢也从善如流地点头:“她不是,那我是?确实,是我插足你们,是我的错。”
她总是用最平静的语言说出最讽刺的话,尉迟听得眉心直蹙:“你来这边做什么?”
鸢也却懒得与他解释:“放开,我要回公司了。”
她永远都是这么桀骜,从来不知道温柔顺从为何物,尉迟抿直了嘴角,忽的将她一把按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姜鸢也。”
连名带姓叫人,总会给人生硬又愤怒的感觉,但尉迟极好的涵养,让他直到现在,语气也只是有点不耐而已。
“我说过,清卿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你大可以无视她,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像以前一样?
鸢也晃了下神。
谁敢相信呢?现在一口一句“我们不是因为相爱结婚”、“我们的婚姻是形势所逼”,但在没有白清卿母子出现的那两年里,他们的夫妻关系也算和睦。
可是有些人既然存在了,就不可能当做没看见,鸢也学不会忍气吞声,直接道:“不好。”
尉迟深深地看着她:“你总是这么倔,迟早会吃亏。”
鸢也想说,能让她吃亏的,从来就只有他尉迟一个人。
接下来两天是周六日,鸢也没有出门,窝在尉公馆里写计划书。
从尉迟对她的态度看,后门大概走不通,那就只能到按霍衍说的规则进行了,无论如何,她这次都不想输给韩漫淇。
而尉迟说以后都回尉公馆住,实际上,这两天也没有回来。
他说是去出差,至于是真的出差,还是找个借口不回公馆,鸢也没有问。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
工作累了,鸢也就裹着毯子躺在软沙发里看电影。
家庭影院的设备都是最顶级的,播什么都能如身临其境般,鸢也看得入迷,没听到手机铃声,电话连续响了三次她才瞥见。
一看来电是谁,鸢也忽然很想装作没看见。
但她要是不接,这电话估计能一直打下去,烦得很,只好滑动接听。
那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鸢也,明天是你爸爸的生日,你和阿迟一起回来吃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