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这一声对不住,说的是什么事,静云心下自然是有数的。可是这个时候,见她此情此景,甚是可怜,又孰能与她逞论什么呢?
说到底,知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从前她该是真心爱慕着林君濠的,可是却连一个恋爱自由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后来与但民伟的联姻了。
张世宗总是独断决行惯了的,自个亲生女儿,结婚,离婚,不过都是他一句话的事。这好好的一个人也便不像是人了,只怕不过是个没有生气的傀儡罢了。
静云摇了摇头,用绢帕替她拭泪,柔声道:“好好的,说这些作什么,这里可是圣玛丽医院,都是红十字会派来的医生,说是医术高超呢,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啊。”
陈妈跟着李淑贤从外头进来,一见知画撑着个身子,忙道:“诶哟,我说三小姐,你可快躺下。”
陈妈边说,边将知画移到枕头上靠着。医生一进来,就用英语说着:“还请家属回避一下。”护士跟着翻译了一遍。静云回身望了知画一眼,只得与李淑贤等人先去外头走廊上等着了。
静云觉着这走廊里闷得慌,便走到一边开了侧门。头顶上的雪花一片,两片,洋洋洒洒的,就像漫天的鹅绒,一径从空中抖落下来。外头空气冷凛,雪落在静云两腮上,潮湿润。
有一瞬间,静云忽然觉得这雪好似孩子的小手,在她鼻尖上,额间,挠着痒痒。北风刮来,雪随着风势,在天空掀起一个又一个浪头,起起伏伏着,把整个昏沉的天空都搅动了起来。
静云探出身子,双手伸到栏杆外,想去接住那一朵一朵雪花,可是这雪一落到了手心里,便化作了水,丝毫也没有停留。慢慢的,静云的睫毛上染满了雪珠子,在水光模糊中,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声。
她回身进了室内,步子有些踉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咒骂着什么,亦或者有人在喃喃着《地藏经》。
“少奶奶,三小姐她……去了……”陈妈语带哽咽说着,在张家风风雨雨这么些年,她甚少会在张家人面前流露什么情绪,可是这一次,终究是有一些不同了。
静云看见不远处,医生摘下了手术的乳白手套,以及口罩,不自觉就开口说道:“医生……”
“很抱歉,我们也是尽力了。”医生边说,边做了一个天主教祷告的姿势:“愿她安详。”
静云愣愣的望着门缝里头的光景,手术灯也关灭了,知画就这样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一动也不动了。“嫂子……我对不住你”,知画的这声话不住的在静云耳边回响着,她觉得一股抑制不住的悲意涌上了心头,叫她止不住的颤粟。
“静云?”耳畔不知是谁轻唤了一声,静云觉着这声响十分的熟悉,一转身,眼泪就似断线的珠子,大珠小珠沾湿了披肩。
“你怎么来的这样迟……”静云似是责怪了一声,手捶打在书言肩头,却是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