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气得头顶差点冒烟。
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只有他嘲笑威胁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骑到他头上嚣张的料。
钟振涛活腻了赴了黄泉,没想到他女儿也急着想要步他后尘,果然不愧是父女,天性是如此的相似。
柿子时挑软的吃,他厉景天从来就没甘心屈居于人下过。
钟意情这几句话都戳到了他的痛处,若是别人他尚能冷静以对,可一想到这刁钻利齿的女儿是钟振涛的女儿,还想毁了之沛,他就再也冷静不起来了。
他的确被钟意情给惹毛激怒了,用了挑衅的不屑眼神,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绑走你,难道还会让他知道你的下落吗?”
厉老爷子才不会被这女人唆使泄露行踪,他还没老糊涂,之沛在意这女人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如今他是愈发不在乎流露出这种强烈的希望了。
他要赶走这女人,但并不想让他们祖孙之情被这女人毁了。
钟意情闻言,拼命按耐住内心的狂喜,嘴上却不饶人,恨恨而坚决地道,“我才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那就等着瞧。”
厉老爷子是一刻也不愿意等下去了,不把这女人嚣张的气焰给灭掉,他一颗心就在烈火上炙烤般反复煎熬。
“哦,那我还真等着瞧。”
钟意情瞧着二郎腿在沙发上闲闲地纳凉,宛若厉老爷子掷地有声的那番话,她根本就没往耳朵里进。
厉老爷子气得胸膛大力起伏,而她却悠哉惬意地拨弄着自己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云淡风轻地问,“老头子,你打算把我送哪里去啊?我其实挺喜欢青城的,要不你就绑我去青城,我就当旧地重游?”
灯光下,她纤细的手指滑腻白皙,肌肤如同婴儿。
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如蝶翼般轻轻煽动,她明明在笑,语气却染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诮,让厉老爷子气头更甚。
“厉老头,你不是怕了吧?青城可是之沛昔日的地盘,你要是绑我去了那,我保证不会主动联系他,除非他找到我,躲猫猫的游戏也挺好玩的,你说你要是真把我绑去那,是不是很有趣啊?”
厉老爷子一愣,忍下了对她的厌恶与鄙夷,正要开口,没想到又被她给抢先了一步。
“厉老头,你是不是怕了?还是你不信我说的?”
钟意情弯起嘴角,冷笑一声。
“自然是不信你的鬼话连篇。”
厉老爷子那是多精明的人啊,哪会随便任由一个看着恨不得踩死的人在他面前作威作福,拿乔成这姿态。
“这还真是可惜了,你不信,那些有趣的游戏,我就经历不到了呢,我还试下之沛对我到底在乎到怎样的程度呢。”
她顿了顿,又慢悠悠地接着叹息。
“我在清水都能被找到,想必在青城被他找到那更是易如反掌。不过么,青城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他估计也料不到我会去那吧。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老话,我一直觉得挺不错的。”
“你拿什么让我信?”
厉老爷子实在看不惯她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横眉怒瞪。
“你说我拿我肚子里的孩子跟你做个游戏行不?我去青城想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呢,都联系好了人,可之沛看得太紧,根本就没机会呢。”
钟意情似真似假地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厉老爷子眯起眼来,布满皱纹的老脸没有掩饰自己的错愕跟怀疑,“你真要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这个我骗你有什么意思呢?不信你可以派人盯着我,我保证不会主动去联系你的宝贝外孙。我不是要报复他么,拿掉他的孩子,这不是最致命的报复吗?他可是把我肚子里这孩子盯得跟眼珠子一样。”
钟意情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
“行,我送你去青城,你别给我玩花样。”
厉老爷子自然不完全信她的话,不过这不妨碍他的大计。
这女人是个难缠的货色,先把她从之沛身边揪开才是王道。
何况青城是她主动要去的,到时他还能找人盯着她,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最好奇的是,她真的会拿掉这个孩子吗?
如果她真的拿掉,这更加证明这女人不能继续留在之沛身边了,这女人的心肠太狠毒了,连自己的骨肉都能拿来利用,之沛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她不拿掉,这女人也不能留意观察,这孩子如若生下来,之沛肯定不愿意与她断了牵连,今后……
一想到他要接纳这女人成为外孙媳妇,厉老爷子的牙就疼得莫名的厉害。
听到厉老爷子的许诺,钟意情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
跟厉老爷子这样精明的老头玩心眼,她真的是累得慌,精力完全透支。
“厉老头,那你啥时送我走啊?”
“现在。”
厉老爷子可记得自己跟之沛提过让他晚上回祖宅来住,他说有应酬,推到明晚了。
正好,若真的是今晚,那指不定自己就被怀疑上了。
今晚他参加了一个无法脱身的晚宴,时机正好。
厉老爷子可没耐性再陪钟意情磨蹭了,他催促道,“你快点收拾下,这外头监视你的人,离得不远,我派人引开最多只能撑半小时。”
“OK。”
钟意情抛下老爷子回了主卧室,收拾只花了五分钟便收拾出几件干净的衣物。
她给孙琦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下自己的逃脱计划要提前进行了。
孙琦听了吓了一跳,暗叫她胆子真大,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琦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只把她姑妈的地址跟联系方式给了她,说等她到了青州安全了再联系。
说到底,孙琦还是有些担心厉老爷子会对意情使坏,不过钟意情倒是无所畏惧。
厉老爷子顶多给自己教训或者把自己扔远,性命安全基本能得到保障。
否则,若是真相曝光,厉老爷子无法面对裴之沛。
她活着,跟她死了,这两者情形截然不同。
所以,厉老爷子再恼再恨,都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厉老爷子果然靠谱,这办事效率极高,几个小时后,钟意情已经安全入了青州,而且有了孙琦事先的嘱托,她直接联系了孙琦的姑妈。
孙琦的姑妈很热情,让她住进了家里,说其它事情,明天再议。
厉老爷子的人,在她跟孙琦姑妈联系上后,就消失了,当然也许是在周围暗处监视着她。
不过,钟意情漠不关心,反正厉老爷子不会拖自己的后腿。
躺在孙琦姑妈家的客房里,钟意情的心情有些复杂,并不是那种如释重负逃出生天的欢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闭上眼,她居然想起了他陪自己去产检的那一幕,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拿着单子激动的神色。
还有……还有他的那个吻。
明明是恨他恨得要死,为何这个时候满心满脑都是他惹人厌的人呢?
就是因为肚子里孩子是他的种吗?
钟意情扪心自问,却找不出答案来,头痛欲裂了起来。
该死的。
她现在手中用的手机,是孙琦私下为她配的,原先的那一只,她怕他查出来,所以就留在青州没有带走。
黑暗中,她依稀看到了天花板模糊的影子。
不知道,他此刻知道她不见了吗?
孙琦这一晚辗转难眠,心不在焉,虽然听姑妈说了意情已经住到了她家里,孙琦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原本她们商定的是自己亲自陪着,这下只有意情一人独自面对,也不知道……
孙琦这一颗心是七上八下,她有时候觉得她这操的是哪门子心啊,意情又不是小毛孩,有时候又觉得意情这世上的亲人已经没了,自己若是不多关心她点,她也忒可怜了。
阎子夜推了她一把,“孙琦,你下班回来后就老是走神,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亏心事?”
最让他可恨的是,刚才在他求欢,都被拒绝了。
他耐着性子磨着她撩起她的火,她明明也想要,却一把把他挥开,还说他成日脑子里装的是这个,一点都不怜惜她。
他哪里不怜惜她了?
TMD,先前她姨妈光临,他已经忍了一星期了,好不容易把姨妈盼走了,这到嘴的肉还是吃不到,馋死他了。
这欲求不满的男人,心浮气躁不已,火气也不由往上蹿了三级。
孙琦这心情不好,哪愿意哄他啊,平日里两人拌嘴,从来都是他主动道歉,低声下气赔罪,她才重新理他的。
“你别疑神疑鬼行不,我工作压力大,很累,你别烦我了行不行,我想睡了。”
孙琦心中有鬼,但又不能跟他吐露,谁叫他跟裴之沛是莫逆之交。
一想到裴之沛的缘故,才害得意情要四处躲藏,孙琦就来气,对阎子夜也不待见了。
他跟裴渣的关系好得要命,有时候她批判裴渣几句,他还要为裴渣出头,让她咬牙切齿不已。
咬他,都不带解恨的,这死男人,下次还是老样子,在裴渣这问题上,他就没有退让过。
这也就罢了,她只能忍了。
这会,她情绪不高,他不该烦着她的,活该没好脸色给他看。
“我都说了让你辞职,你不肯。”
阎子夜说起这来,也有气。
她三天两头抱怨工作压力大,又不肯辞职,他都说了他的钱都放她那,随便她花,她自己不同意,他还能怎样?
这年头,求着女人花自己的钱,犯贱成这样的,估计也就剩自己这么一个奇葩了,没想到自己找的另一伴更加奇葩,对他的钱不屑一顾。
他偶尔给她买买奢侈品,她还是乐意接受的,但把钱全放她那随便她挥霍,她倒是不肯了。
阎子夜有时真的是弄不懂女人心,女人太难懂了。
“这年头工作压力大的比比皆是,凭什么我就要辞职?我辞职了让你养,地位就低了,长而久之,我就成了你的附属品,我才不干。”
孙琦是自立自强的女人,她又骄傲,最恨的是低声下气讨好男人了。
她有时候是挺想辞职的,但多数都忍下来了。
身边太多女性友人成了全职主妇后,男人出轨的例子。
她可不想步她们后尘,或许以后,她会换一份轻松的工作,但全职在家伺候老公孩子,她不干,也干不来。
“你这思想是不对的,我妈还不是没工作吗?你看到她地位比我爸低了吗?”
阎子夜忍不住反问。
真想不通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啥玩意,怎么被男人养这女人的地位就低了呢?
他自己乐意养她,又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她这么好命。
以前那些巴上来的女人,明明都很喜欢自己给她们房子车子,珠宝首饰的,倒了孙琦这里,他只允许他偶尔送她珠宝首饰,房子车子这类的,不接纳。
孙琦一股脑儿从床上起了来,双腿交叉盘坐,高声质问,“你真觉得你妈过得幸福吗?她活得很累,她是不用讨好你爸爸,但是她要讨好你爷爷。要知道,如果她能够选择,她肯定更乐意讨好你爸爸,而非是你爷爷。”
阎父跟阎老爷子,换成自己,如果二选一的话,自己也是更倾向于讨好前者。
阎子夜堵得说不出话来,这话,倒不是她胡说八道,是有依据的。
他举例举得失败,他承认,得了,他妈不算,可别人呢?
不对。
他嘴角抽了抽,总算是想到了语病问题,“你一口一个你妈,一口一个你爸你爷爷的,孙琦,话说你到底有没把我真正当成你家人过?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真心实意跟我过日子?否则,怎么我屡次跟你提结婚的事情,你都老跟我打马虎眼,转移话题避而不谈呢。”
阎子夜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想要看穿她。
孙琦不禁愣住了,怎么又无缘无故扯到这个了。
是,她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所以每次绞尽脑汁绕过这个话题,可他却跟她杠上似的,非要她给出个明确的答复才肯罢休。
跟他同居是一回事,真正要结婚是一回事,她说过她需要时间,而他却等不及一样,总是一再催促。
次数多了,她也就烦了,觉得两人之间,还需要磨砺。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人彼此都心里不快,最后直接步入了冷战。
孙琦巴不得冷战,冷战了更好,免得自己心惊肉跳,露出马脚。
阎子夜很不痛快,他却殊不知裴之沛更不痛快,脑子都快爆炸了。
好不容易从应酬中得以脱身仓促赶了回来,结果发现某人不见了。
整个公寓找遍,也没她的迹象。
他把林一他们召集起来问话,小陈那会不在岗位上,只有林一林二附近放哨似地监控。
因为距离远了,也不确定结束的时间,所以两人明显都是有疏忽的,大意失荆州的下场,便是杳无音信。
林一林二脸色都极为难看,他们也没料到一时大意会酿成这样的后果。
先前几次,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偏差,以至于他们的神经被麻痹了,下意识认定也会理当如此。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回……
林一看了林二一眼,恭敬有加地道,“裴先生,是我们的错,我跟林二愿接受一切惩罚。”
裴之沛的脸色并没有半分缓和,反而越来越沉,浑身的戾气,浓得融化不掉。
“你们都先给我出去找人。”
是他事先吩咐让他们撤离的,不能全怪他们。
裴之沛还没到理智全失的地步,他一直是个赏罚分明的上位者。
林一跟林二快走到门口了,林二转过头来,欲言又止。
裴之沛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什么事?”
林二这下直接坦白了自己的疑惑,“裴先生,在我跟林一在小区看来往出入人员的时候,有一位年轻的小姐问我们三号楼怎么走,还问了好久的方向,一直强调她本人没什么方向感。”
裴之沛眸底温度骤然直降十几度,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你是说你怀疑你当时被人缠着问路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林二点头,“我之前也没怀疑到这点上,这问路什么的很正常,可那个时间点,也太巧了点。”
“里应外合。”
他真是太低估情情了,想必她早就开始筹划了,一直委曲求全,原来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她真的是够隐忍,为了离开自己,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
连自己都被她骗了,还以为她有了孩子后……
孩子。
想到孩子,他不由倒抽一凉气,她这般费尽心机离开自己,为的……
不行。
绝对要在她拿掉孩子之前找到她,决意不能在此事上慢一秒。
“林一,你去盘问之前来过的情情的那几个同事,从她们嘴里最好问出有用的信息来。林二,你去找那位找你们问路的女人。其它的,你们不用管,我会让小陈接手。”
裴之沛厉色命令道。
林一林二领命而去。
裴之沛立刻给小陈打电话,给他下了一通命令,然后自己驱车出去漫无目的找人。
独留在这处公寓,他觉得压抑得不行,连带地,呼吸困难。
三个小时后,林一林二跟小陈还是毫无所获。
他脸色晦暗,光线明明灭灭映衬下,更显得他面色骇人。
情情,你到底去了哪里?
孙琦。
在青州,论交情跟关系,她跟孙琦最铁了。
或许……或许孙琦知道一二也不一定。
他紧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然后径自掉头往阎子夜的公寓而去。
明知道这时间段不对,他还是一刻也等不了。
他连门铃也懒得按,直接打电话,知会某人立刻开门。
阎子夜这跟孙琦闹了个黑脸,这会心里正不爽着,没想到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登门造访,真是怪了。
自打自己跟孙琦同居后,自己似乎对裴接触也少了。
这会,裴上门所谓何事?
最好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一定不会给予好脸色。
阎子夜从被窝里气势汹汹爬了起来,背对着他而眠的孙琦并没有睡着,他起床的动作,自然是惊动了她。
然而,她并没有转身。
他接的那通电话,是裴之沛打来的。
看来,情情暂时是安全的,裴之沛肯定是过来找子夜帮忙找人的。
孙琦唏嘘了一口长气,心里稍安。
她却并不知道,其实裴之沛上门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自己,而非是她家的那一位。
阎子夜明显一脸欲求不满的怨夫神色,裴之沛置之不理。
“孙琦有没住这里?”
阎子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不住他这里,难道孙琦还跟别的男人睡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有怒发冲冠掀瓦的冲动。
“当然住这里。”
被人无端质疑自己的男性魅力,阎子夜都有暴走的冲动了。
“你去把她叫出来,我有话要问她。”
裴之沛深邃的眸中泛着冷寒渗人的光芒,态度强势,不容置喙。
阎子夜本来是不高兴裴用这般命令的口吻跟自己说话的,尤其是事关自己的亲亲爱人孙琦,哪怕孙琦跟他正闹着别扭,那也不能被这般不客气的对待。
他暗自庆幸孙琦没亲耳听到,否则非要炸毛,她那性子,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尤其她因为钟意情的缘故一直看裴不顺眼。
“什么事?”
阎子夜懒洋洋地问,但并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个能说服他的理由,他今晚是不会冲过去把孙琦从床上喊起来的。
“情情跑了。”
裴之沛咬牙切齿地交代。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跟子夜分享这个坏消息,但生怕孙琦是知情者,他还是来走这一趟。
“你说什么?钟意情跑了?”
阎子夜不敢置信地逃了掏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
他无比震惊,真的是震惊到了。
裴对钟意情的监控,她根本就不可能在铜墙铁壁中消失啊?说插翅难飞倒是有可能。
“你的监护团呢?”
阎子夜匪夷所思。
“不在岗位上。”
“这怎么可能?”
直到阎子夜听完某人言简意赅的陈述后,才恍然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