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圹天翔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担心乔县长什么时候叫他,一边又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线装书看。【高品质更新】相形之下,吕思鲁和吕传邦却拘谨的很。圹天翔一看他们俩这个样忙说:“县长都说了,这里的书你们俩可以随便看。开卷有益,自己动手拿吧。我也当过学生,和我就别拘着了。”
吕思鲁和吕传邦一听,连忙高兴的把书柜打开了。顿时,一股浓浓的墨香扑鼻而来。
乔梓权已飞快的看了十来页,看着看着他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老哥,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打颤了。
魏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听田甜说,是他父亲偶然得到的,后来她父母相继离世后,就把此书传给她了。”
乔梓权双目炯炯,“你知道这本书的分量吗?这是我们的国宝啊!你们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呢?”
乔梓权简直急了,“老哥,《红楼梦》是何样的书你不能不知道,自它问世后,一时轰动京城,纸贵洛阳。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曹雪芹先生的后几十回便失传了,究竟多少回,谁也不知道最新章节。现在留存世上的续书是四十回,可那文采、故事、线脉、章节、回目,都远远不可同日而语。据我的收藏和判断,这很可能就是原著的一个抄件,是孤本,价值何止连城啊!田甜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懂呢?”
魏清含泪连忙解释,“她懂。她说,为了能把三个人救出来,她什么都舍得。”
“糊涂!”乔梓权猛的单手一拍几案,“这要是送给酒肉之徒,他们会当废纸给你烧了,事情更是别想办成;那要是到了不肖人手里,这国宝可就危险了,后辈人还能看到吗?老哥呀,自西洋人用炮舰打开我国门之后,我们丢失了多少珍宝!那教训还不够沉痛吗?”
魏清说:“你说的话我全都懂,田甜也明白这个理儿,她说不到万一不动它。我心里也不十分明朗,交到你手上,我才放心呢。”
“那也不行。”乔梓权的口气不容商量。“老哥哥,有句话我得罪了,那要是换了我,就是把这条命搭出去,也决不做这苟合之事。”
魏清这才重视了,“梓权,这本书真的这么重要?别怪我眼拙,这辈子我只研究医学书了。”
乔梓权郑重把书放回去,“魏老哥,我这样给你说吧,怎么评价这本书都不过分。你知道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吗?那只是一幅字,可太宗皇帝临死前,还惦记着把它陪葬到陵墓里去呢,更何况这样一部鸿篇巨著。”
魏清叹了一口气,“梓权,这么说我差一点儿办了一件大错事呀?要不是碰见你,那就覆水难收了。”
乔梓权这才变得高兴起来,“老哥,你坐。苍天有幸,后世有幸。”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这些钱我要是不收下也很难让你放心,你看这样行不行?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我先替你垫上,最后咱哥俩算总账,多退少补。听我把话说完,你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吃、住都得花钱,两手空空的怎么行呢?”
魏清坚持说:“梓权,我知道你是好心,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事情没有这个办法的!”
“咳,什么不是人办的,咱俩开了这个头,不就有了?你别多心,明天中午你和孩子请我吃顿饭,不就什么都有了?行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老哥你放心,我这个县长的虎皮有时候还管用。”
魏清又问:“那……孔先生的事,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我……”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乔梓权深思了一会儿,“现在我没法回答你,等我详细问完情况,再和你说好不好?”
话至此处魏清就不能再继续问了,二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主要是井上峪上一次武力抗粮的事,和这一年乡亲们的收成情况。一些地方乔梓权问的很仔细,听完以后他沉默了很久,脸色也难看极了。“我是没脸再见井上峪的乡亲们了。”许久,他才说出这句话。
魏清劝道:“梓权,话不能这样说,那都是催粮队那帮青皮们干的,乡亲们都骂他们是催命队。”
乔梓权摆摆手,“老哥你不用说了,用催粮队催粮,主意虽然不是我出的,但我也是点了头的,我是县长嘛。可是,谁知道竟闹成这个样。那东三峪因为催粮,加起来死了将近二十口人,大多是逼死的。其它地方也有,越是贫穷的地方闹得越凶。”
作为一个官僚,又是一个读书人,乔梓权对历史上官逼民反的事例太熟悉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长清县作为山东省一百单八县之一,虽然它靠近济南城,可是辖区内大多是多山、丘陵和沟沟壑壑之贫穷地区。人多地少,山东人勤劳能干,又特别能吃苦是出了名的,然而年景不好已几乎让他们身处绝地。
乔梓权上任后虽然殚精竭虑想把一县治理好,让老百姓尽量不饿肚子,可是偏偏天公不作美,尤其在他熟悉的井上峪,竟发生了这样惨痛的事。
乔梓权缓缓说道,“如今,蒋委员长几乎倾全国之力,在江西一带剿除**和赤患。那南方自古本是产粮之地,近几年天灾加**,北调的南粮已远远不能满足需要,国家如此庞大的军队又需要大批的粮食,不向老百姓征又向谁要?上面定的任务完不成,我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两难哪!”
听到这里魏清也感慨道:“是呀,老百姓过日子,只顾自己这一头那是一难,而你们还多了一难,弄不好两头不落人。梓权,我看你比原来清瘦多了,以前的时候也多次听说过,你想方设法从马玉昆那样的大财主手里往外逼欠税粮的事,你的为人老哥知道,凡事不可思虑太多,思虑太多了伤身哪。”
乔梓权说:“那是,马玉昆、马乡绅可是把我恨透了,听说我从孤山镇走了以后,他还放炮庆贺呢。也是,他终于躲开我这个‘现管’了。
“老哥,马玉昆那是个人物,钻营得很哪。我这次上来,也是他和一些人告状的结果,就是每年给井上峪学校那五百块大洋的事。谁知告来告去告到韩主席那里以后,反倒把我告成县长了。
“其实,我猜测,这也不一定是韩主席的本意,没准儿他当时骂了一句什么被下属听到了,而下属又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这叫歪打正着。可是,管的地方大了操的心自然也多,不说它了。老哥,这次的事,那马玉昆又出了不少的力呢。”
魏清明白,“这个该杀的,他是和吕家作上对了。不仅是他,就连他的大女儿秀菊——噢,就是女婿在井上峪也开药铺的那一个,她也把吕家恨得咬牙切齿呢。”
乔梓权又提醒了一句,“下一步为了安抚乡里和对付剁山飞虎,县里的保安团要率先成立起来了。据我所知,马玉昆在里面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你们以后可要提防着点儿。”
魏清笑笑,“天要下雨谁还能不让它下?兜也兜不住。要不就是打伞、穿蓑衣,要不就是和它滚在一块儿,谁还能天天躲在屋里?”也许这个话题沉重了,魏清忽然问道,“梓权,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呀?弟妹她到如今还没过来?”
乔梓权一身轻松地说:“她到北方来主要是水土不服,浑身红肿、奇痒,又无药可医,因此就这样分着了。这样也好,每天一有空闲我可以专心读几本书。
“至于生活嘛,倒是雇了一位大嫂给帮闲,也就是白天的时候过来一两个钟头,给收拾收拾房子什么的,不是还有公务员嘛。吃饭很简单,有食堂,又有吃不完的应酬。我这个人也想开了,礼不收,又不吃人家的饭,还不天天被人骂得狗血喷头?”
魏清理解的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也真够难为你的,这都多少年了。”
乔梓权说:“革命尚未为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噢,她也不是一趟没来过,中原大战之后时局消停了,她曾过来住过些日子,还去给乔乔扫了墓,不过你们都不知道。”
“真的?”魏清听后吃了一惊,“梓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即便志忠得罪了你,老哥你还没有忘了吧?说什么也得让我见一面哪。”
乔梓权解释,“匆匆去的,本来就没有打算惊动谁。这样也好。否则,又有不少人伤心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魏清准备告辞的时候,乔梓权又特别嘱咐道:“老哥,这部书你可要仔细带好了。”
魏清想了想,“要不这样,你这里最安全,我先把它留下,走时候再来拿,就是太麻烦你了。”
“麻烦?”乔梓权一听太高兴了,“老哥哥,你可解了我的大饥渴了!刚才我一直想说,可没好意思开口,什么叫先睹为快?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肯定睡不着觉了——读它个通宵。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留下了,我得给你打个收条。”
魏清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咱俩谁和谁呀?”
“那不行,做人做事都需仔细。”乔梓权说着进书房了。片刻之后,他把一张收据郑重交到魏清手上。那是一张不大的宣纸,标准公文用笺,上面的字却是龙飞凤舞一般。
魏清接过来一看,只见写着:今存“石头”一部,阅后定当奉还。借阅人乔梓权。中华民国x年x月x日。而且还加盖了私人印鉴,是朱红阳文。
告别的时候,魏清又遇到麻烦了,因为他带来的礼物乔梓权又全让秘书给拎上了。魏清挣扎着要往下夺,圹天翔却早已出去了。
乔梓权诙谐地和他说:“老哥哥,你好歹别破我的规矩。别让孩子们听见,其它的我不说,你这盒人参,肯定是春草堂的对不对?为了我,你何须欠别人这么大的人情呢?行啦,小圹早已经下楼了,你追也追不上,明天中午我可等着你请我。”
魏清只好停止了挣扎,“梓权,咱说定了,明天中午我一早侯着。你别送了,外边凉。”
乔梓权稳稳搀着魏清的手,“哪能呢,你可是我的贵客,我一定把你送到大门口。对了,明天中午,你和孩子们在家里等着吧,小圹他会安排好的。”1876580
夜幕下,乔梓权看着马车走远了,他这才踅回身来。7658
“乔县长,来亲戚了?”看门的老汉关上门问。
乔梓权和气地说:“邵大爷,是来亲戚了,这么晚影响你睡觉了吧?”
“哪里话?人老了觉就少。每天我看着你屋里的灯很晚才灭,你比我睡得还少呢。”
乔梓权呵呵一笑,“没错,今天晚上又睡不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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