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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田野、村庄、山梁,凡是有生命的地方,一洗冬日里的颓败景象,焕发出了无限生机。//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经过一个漫长冬季的悉心调养,田甜的身体已恢复如初,并且还胖了许多。现在,她学着吕乡贤,留起了粗亮的大辫子。吕家门里有这么两个青春漂亮、说话洋气的大姑娘,村里人没有一家不羡慕的。乡村私学孔先生得知田甜又能来替他分担一个班时,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他喜不自胜的把田甜带过的那些学生又交给了她。
“孔先生,咱们就这样教下去呀?”这天放学以后,吕乡贤故意把孔祥云拦住了。“不是千字文,就是百家诗,再不就是三国和水浒,就和天天哄着孩子们讲故事似的,你不觉得乏味吗?”
孔祥云笑了笑,“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知道吗?古时候有的将军打仗,还是照着三国里面学的呢。其实咱们这所学校,也就是让孩子们简单认识几个字,好歹别当睁眼瞎,只要想办法把学生拢住就行。天地玄黄,宇宙苍茫,你就是让孩子们背会了,他们也不明白是啥意思。”
“咱们可以教呀。”田甜说,“孩子们就像一张白纸,而我们呢就是一支画笔,你在上面画什么,它就像什么。”
孔祥云明白田甜的意思,可他有难言之隐。“咱们没有教材呀,我也不想天天教这些老古董,难道你们俩有办法?”
田甜眼睛一亮,“孔先生,我们可不可以教少年中国说?”
孔祥云似乎从来没听说过,吕乡贤解释说:“是梁启超的文章,笔锋饱蘸情感,对于读者来说别有一种魔力。”
田甜背诵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这样的文章孔祥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高兴的问:“这篇文章长不长?”
吕乡贤说:“可长了,长长短短六大段,几千字,有些字句也过于晦涩,如果照着给孩子们念,恐怕不一定听得懂。”
田甜说:“原文想弄我们也一时难以找到,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把那些浅显易懂的段落,凭记忆把它整理出来,然后再让孩子们学。这样,我们不仅让孩子们识了字,更重要的还让他们懂得了道理,大人也会高兴的。”
“我同意。”孔祥云说话很干脆,“本来咱们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他们的家庭都不富裕,大人们之所以咬着牙让他们到学校里来识字,就是希望他们将来有出息,别再重复祖祖辈辈的老路。如果我们能教出名堂,大人们能不高兴吗?”
既然孔祥云这么开明,田甜索性把她和吕乡贤商量好的全都说了出来。“还有,我和乡贤有这么个打算,咱们中国历史上那么多英雄呢,文臣武将,侠士豪杰,文治武功的一代代杰出帝王,哪一个不是一本动人的故事?比如岳飞的精忠报国,苏武牧羊的坚忍赤诚,如果把他们的故事编出来,言简意赅,活泼多样,孩子们能不乐意学?书名我都想好了,叫中华民族的伟人们,伟大人物的集萃,这样的好处是多方面的。如果孔先生同意,从现在开始,咱们三个人分头去准备,集成故事,然后编簒起来教孩子,你看成吗?”
这样一来,孔祥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他给孩子们在课堂上有时候讲讲三国、水浒的故事,就是给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一个做人的标杆——做好人的标杆,顺便也改善一下沉闷的气氛,别的他也没往远处想。现在经田甜和吕乡贤这样一说,正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太好了,这有什么成不成的,回头咱们就动手。这件事做完了,我把孩子们再调整一下,岁数大的划给你们俩,一人负责一个班。刚入学,以及入学不久的由我来教他们识字。”
吕乡贤还想客气,“孔先生,还是你来教大班吧。”
孔祥云把手一挥,“你们俩就不要客气了,我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他又赞赏的点点头,“嗯,这是件好事,等开了头以后,如果有女娃娃来上学,咱也照收不误,新教材就得有新气象。好,我替孩子们谢谢二位了。”说着,他还真的鞠了一躬。
吕乡贤呵呵一笑,“孔先生,我们俩还不知道谢谁呢,你就不要客气了。”
田甜不失时机的开起了玩笑,“孔先生,把女孩子也招进来,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咱井上峪没这个穷讲究,你看我这个孔门之后就不忌讳,你们还忌讳什么?咱们三个不是已经在一起共事了吗?闲言少叙,我们还是自己准备自己的去吧,最后看谁拿出来得多。哎,诸葛亮行不行?”孔祥云实在多此一问。
“当然行啦。”吕乡贤和田甜异口同声的说。有这么一位开明的同事相伴,她们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说干就干,吕乡贤和田甜回去后,除凭记忆田甜整理出一段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之外,她们还想尽各种办法搜集、整理那些在历史的长河中卓尔不凡,值得大书特书的杰出人物。这样,她们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让这一工作占了去。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精心准备,他们硬是汇总了中华民族七十二伟人的材料,以故事的形式出场了。里面从孔、孟,司马迁,屈原,李、杜,曹雪芹,到华佗,郑和,孙武,诸葛亮,秦始皇,李世民,以及岳飞,文天祥,洪秀全和孙中山,这些名字学生们几乎都是第一次听说过,更不要说萦绕在他们身上那些动听的故事了。
因此,刚一开始便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孩子们完全被故事中的人物所吸引,他们聚精会神的听,然后认认真真的记,回到家里后还意犹未尽的给大人们讲。渐渐的,教室外面的空地上,常常有家长们也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听。当然,他们是在窗子的一边,根本不敢惊动里面的先生和孩子。
课堂上,孩子们的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他们齐声朗诵:“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老师,为什么叫少年中国呢?叫老年中国不行吗?你不是说,咱们中华民族的历史特别特别的长。”提问题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他的头发每天就和乱草一样,脸也常常忘了洗。
田甜说:“这是一个比喻,什么叫比喻呢?大家听好了,说谷满仓的头发每天就像乱草一样,这句话就是一个比喻——拿乱草来比喻他的头发。”
孩子们发出一片会心的笑声,谷满仓的脸也红了。他用露着棉花的袄袖子擦了一下鼻子,神情却集中在田甜那里。田甜继续讲,“梁启超先生说,‘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这个字念瘠,瘠牛,就是很瘦很弱的牛,瘠牛能给你们家里耕地吗?”
“不能。”孩子们齐声回答。对于牛,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田甜问:“那么,大家喜欢朝阳、春草、乳虎——也就是小老虎,还是夕照、瘠牛和秋后残柳呢?”
“当然是朝阳、春草和小老虎了。”孩子们嘁嘁喳喳一阵议论,“残柳谁喜欢?只能搂回家当柴火烧,春天的嫩柳叶还能当菜吃呢……瘠牛没用,杀了吃肉还差不多……春草还能打回来喂猪呢……别吵了,老师说这是比喻,比喻知道吗?就知道瞎认真……”
“好。梁启超先生就是这个意思,他说,假使我们的国家是由真正的少年组成,那么我们的国家就是少年中国,这个国家就有希望,就像朝阳和小老虎一样;假使我们的国家是由老年人一样的少年组成,那么我们的国家就毫无希望,那就像夕阳、瘠牛和秋后残柳一样,离灭亡的日子就不会远了。
“谷满仓,你的父母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意思,也就是希望家里的粮食多得不得了,粮食多了,就不会挨饿,就会过好日子。可是,如果我们的国家真的成了老年中国,像清朝政府一样,任凭那些比我们强的国家可以随便割走我们的土地,抢夺我们的好东西,即使你家里粮满仓,谷满仓,终究也会保不住,也会有人抢你的,因为老年中国里的人毫无生气,毫无斗志,毫无自强之心,他们就像风中残烛一样,随便一吹就会熄灭。那么由这样的人组成的国家还会有什么希望吗?没有。因此,日本人才把我们的国家叫老大帝国,也就是老年中国的意思。
“所以,梁启超先生才大声疾呼,我们要做少年中国!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这个少年指的就是你们。不错,我们中华民族的历史是很长,可是,我们永远要做少年中国,而不做老大帝国。”
“老师,梁启超是谁?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后一句话本来应该引来一片笑声的,可是,孩子们的注意力全在田甜刚才提出的问题上了。盛永祥问完后也是聚精会神的坐在那里,专等他们的老师来解释。
“好,休息一会儿,下一节课咱们就讲梁启超。”
这天下午从学校回来,田甜一看还有小半过晌午的时间,便约上吕乡贤到野外转了转,但见花香袭人,春草鲜绿,田间地头,人们都在忙绿着。
节气催人忙。俗话说,谷雨前后,点瓜种豆,尤其前几天又下了一场春雨,人们就更加和土地较上劲了,不管肥田瘦田,到处是劳作的身影,到处有泥土的芬芳。
“乡贤姐,二哥这些日子忙什么呢?我都三天没见着他的人影儿了。”田甜不时采撷些山花,她见一只鹅黄的蝴蝶飞来,又忍不住悄悄追了上去。
那只蝴蝶飘然落在一丛蚂蚱串上,和煦的阳光照着它一双娇嫩的翅膀。田甜屏住呼吸双手轻轻一拢,那只蝴蝶便被扣在了掌心里,她双手举着任柔和的光线透过十指间粉红色的缝隙痴迷的看,然后十指一仰,那只蝴蝶便飞走了,像飞走了一个鹅黄的梦。
吕乡贤欣赏完了这一切才说:“他能忙什么,监督着人家种地呗,像个大监工似的。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为什么?”
“那些地每年都要往外租,只留很少的一部分雇人种。咱们家每年想收些什么粮食,只需给那些人说一声,到时候粮食打完了,按照事先说好的分成交上来,剩余的归租地的人,多打多剩,少打少剩,谁还能不尽心?可二哥一到这时候就瞎忙乱,站在地里一会儿说说这个,一会儿又说说那个,其实他哪是种地的把式,说的净是一些外行话,说地主不像地主,说监工不像监工,我看他就是过干瘾。”
“啥意思?”
“田甜,你手里要是有百八十亩地,春天该播种了,你会看到什么?”
田甜闭上眼睛想了想,“我会想到秋天,田野里全是成熟的庄稼,颗粒饱满,金黄一片,春华秋实嘛。”
吕乡贤赞同的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每年一到春天,二哥就会睡不着觉,常常早出晚归的,你怎么会见到他?”
原来如此。田甜兴高采烈的说:“咱们现在去看看。”
“成。去看看这个大监工。”说着,她拉起田甜就跑。在春天的原野里,她们两个就像两只翻飞的蝴蝶。
“呀,你们都在这里呀。”村西的那一百亩地里,吕志诚、魏清、福生,以及梅香、林青青都在。吕乡贤看到这么多人在一起、在一起忙着种着什么,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乡贤,你也来。今年你二哥换了个花样,他给咱们每个人都留出了一畦子地,一人一份,种什么随自己的意,这一份是你的。”魏清见吕乡贤和田甜来了,连忙把情况介绍给她们。
“真的?太好了!”吕乡贤在自己那畦子地里高兴地蹦了个高,可她马上想到一个现实问题,“我该种些什么呢?”
吕志诚正用条镢在耕耢过的地上豁出一条浅浅的沟,梅香随即撒上豆种,吕传俭则用双脚把翻起的土重又盖上,趟平。他一边干一边玩,不是抓个蚂蚱,就是到处胡乱跑一圈儿,然后再回来跟在梅香后面事事儿的。“好?”吕志诚一手拄着镢把一手趁机捶捶腰,“这可不是空口说白话,你试一试就知到了。”
吕乡贤不服气,“试一试就试一试。”她过去接过镢来干了没多大一会儿,头上已经汗津津的了,胸口也已呼呼气喘。“哎哟我的妈呀,这样干多慢呀,还不得把人累死。”
吕志诚呵呵笑着看着她,“你这才干了几步呀。想快是吧?”他用手一指,“那边有播种的耧,就是有两个人在前面拉的那个,那玩意儿快,要不要过去试试?”
吕乡贤看看旁边地里那像羊角一样的农具,只见前面两个壮劳力拉,后面还要一个人扶着不停地摇晃,她过去看了一会儿播种原理,回来抱怨说:“把人当牛使了,为什么不用牛拉?”
吕志诚说:“牛用不过来,这叫抢农时知道吗?就这么几天,你要种不上,到秋后后悔可就晚了,所以庄稼人才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明白吗?”
“这种地还真有学问呢。”吕乡贤嘟噜了一句。
“那是,学问大了去啦。”吕志诚说这话宛如一个地道的老农,其实他也不知道多少,这些话也是刚刚听旁边的老农说的。他也明白,吕志信这样做也就是想让大家伙儿换换脑筋,抽空出来玩一趟,晒晒春天的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而已,那带有鲜土味的潮湿的空气进入五脏六腑别有一番滋味。
吕乡贤却认真了,“魏叔,你教教我,我这一份种些什么好呢?”
福生一边往土窝里浇水一边偷偷直乐。魏清说:“看见了没?我和福生搭伙种地瓜,他挑水,我刨窝、插秧子,然后再把周围的土捂上,抚平。种地瓜省事,到时候除除草,六月天里勤翻翻秧子就行。”
田甜也看见了,魏清和福生的地与吕志诚的不一样,他们两人的地里,等距离的拢起了一溜溜半圆的土埨子,然后在上面每隔两拃多远的距离用镢刨个坑,把根须齐全的地瓜芽子埋进去,浇上一瓢水,待水渗没了用土捂上,一棵地瓜就算种完了。人站在地瓜沟里也不清闲,需要不时的站起来刨坑,然后半曲着腰插种。福生担水更累,两只铁筲担在肩上来回跑,可他还不时的抽空帮魏清的忙。
田甜左右看看,“魏叔,那边是不是种花生呢?”
魏清点点头,“嗯,我看你们俩就种花生吧。多少还省点事儿,看看旁边的人咋种,一学就会。志信,志信呢?快给田甜、乡贤她们果子种,还有镢。”
吕志信笑呵呵的从远处跑过来了,他肩上还搭着一块白手巾,上面到处都是土黄色的汗啧。林青青从后面跟着他,纤细的腰一扭一扭的,裤脚十分干净。不像秀芹,她的裤腿上、挽起的袖子上全是新鲜的土,她独自在自己的那块地里正种玉米呢。种地秀芹并不陌生,一看就是个行家。
“田甜、乡贤,你们俩想种什么?”吕志信笑呵呵的问。
由于吕志信这个新鲜的创意,吕乡贤竟忘了烦他了。“当然是花生啦,魏叔不是和你说了吗?”
“哎,把果子种匀过一些来!”吕志信朝远处喊了一嗓子,马上有人把半瓢个大滚圆的花生仁端了过来。吕乡贤也不管它是谁的,接过来一抓就是一小把,田甜连忙从吕志信手里接过头,在地里刨了一个坑,吕乡贤伸手就要往里扔,却被吕志信喊住了。“乡贤你这是干什么呀?一看就是个二把刀,二把刀也不是,你要这样种果子,那得需要多少果子种?看着,只扔进去两粒就行。”
吕乡贤算是长了见识,“两粒就结那么多呀?”
吕志信逗她,“你要把一个核桃埋在地头上,等它长成了树,还不知能结几百个核桃呢,比这更多。”
吕乡贤想想有道理。“二哥,没想到种地你还有两下子哪。”
魏清挺起腰来说:“志信不仅种地有两下子,买地更是不含糊,要不是他敢一口气买下这么多地,一百二十亩呀!咱们只怕是看着别人种地,只有眼馋的份了,更不要说到季节就能吃上新鲜的粮食。”
“可不是,当时志信买了地,我心里还老大的不如意呢。现在看一看,还是他当时有眼光。”吕志诚远远看见福生又挑了一担水来,忙招手说,“大家还是歇一歇吧,若论种地,咱们都是二把刀,犟撑着干不行,志信的意思也就是让大家活动活动手脚。田甜、乡贤,歇着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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