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中,天气越发的炎热。虽然连续数日,午后都有暴雨袭来,但暴雨过后,阳光似乎更加的毒辣,天气也更加的炎热。每天一起床,太阳只要一露脸,整个临安城便几乎成了一座火炉,临安城的百姓们便像是在这火炉中炙烤的蝼蚁一般苟延残喘。
当然,对于有钱人家而言,消暑的手段还是很多的。豪富之家无一例外都在冬日储藏冰块,以备夏日消暑,而且他们的房子里也修建了地下的暗池,利用天井下的暗池可以让屋子变得更凉爽。当然,最为有效且常见的手段便是让仆役们打扇乘凉,把自己身上要出的汗转移到仆役身上去,这便是豪富权贵之家的特权。
方子安的大宅子还算凉爽,后宅住处的天井下方便是储水的暗池,坐在廊下,开了前后门窗,过堂风吹过,凉爽怡人,倒是无需受炎热之苦。再者,秦惜卿派人送了不少万春园储存的冰块过来。对于方子安和身怀有孕的春妮而言,这个夏天比他们以往任何一个夏天都过的惬意。方子安再也不用天天泡在水缸里。而春妮也不必满身大汗的在阴暗的厨下忍受柴火的炙烤了。
衙门里的事情最近多了起来,虽然天气炎热,但衙门的训练可没有耽搁。方子安连续数日都在巡视各营地的训练情形,看到众人都尽心尽力,心中很是安慰。李大龙和雷虎操练的特别狠,有时候连方子安都看不下去了。这种炎热的天气,拉着兵士在太阳底下跑圈训练,着实有些难为人。事实上各营地接连有中暑的兵士。但是方子安没有叫停,因为他知道,要想真正改变整个防隅军兵士的精神面貌,则必须锻炼他们的意志品质,让他们经历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这时候兵士们自然是满口怨言,但是只要熬过来,他们便会在精神意志和身体素质上上一个台阶。就像当初自己去部队的时候一样,哪怕是天上下刀子,该训练的项目一个不少。自己若不是熬过光着身子在雪地里站军姿打军体拳的煎熬,后来又怎会胜任在西部边境极寒高原上的驻守和打击入侵之敌的任务。
当然,必要的措施还是要采取的,方子安下令为兵士们准备了绿豆汤,冰茶水,以及各种防暑的药物。并且请了郎中在各驻地现场等着。一旦有中暑的兵士,便可及时治疗。一些很明显身体素质完全跟不上的兵士,也会及时的淘汰下来。方子安可不想闹出人命来。而这其实也是个淘汰选拔的过程,一些意志品质和身体素质都过硬的人,方子安将来自然是要重用的。毕竟特种部队出身的方子安,总有一种建立精英小队伍的**,因为在关键时候,其实靠的不是人多。
这些内部的事情其实给方子安的压力还并不大,衙门的整体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假以时日,自然会按照方子安希望的方向变得更好。但其实整个衙门最近压力最大的便是城中频发的火灾情况。自入仲夏以来,城中消防形势严峻。在七月初的五天时间里,整个临安城发生了大大小小四十多次火灾,这个数字着实惊人。各驻地兵马每天都要出动好几次灭火,疲惫的转战各处火场之中。这当中当然有些火灾只是一些小火灾,并不难扑救。但是以临安城的房舍之密集,任何一个小火灾都会酿成大火,所以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倘若一处不到,酿成大祸,便会造成严重后果。而这也必然要让方子安承受巨大的代价。
方子安觉得疑惑的是,根据以往的卷宗查阅可知,每年秋冬两季是火灾的高发时期。秋天里雨水少,草木干燥,容易起火。而冬天则是因为百姓取暖生火造成火灾的大量发生,这都情有可原。但是,今年夏天这火灾的发生量也着实有些异常。根据衙门的记录里有过去十几年临安城的火灾记录,每年七月初这段时间里,临安城的火灾发生的次数并不多,每天有个五六起已经很多了,何况是五天时间里达到了四十多起,每天平均近十起,这实在令人咋舌。
方子安心中颇为疑惑,手下的人也很疑惑。方子安觉得事情是有蹊跷的,一边提醒所有的巡铺当值和望火塔的人员提高警惕,一边将这些火灾的情形做了一些对比,想从中找出些原因来。然后,方子安便有了发现。
这些火灾中有十多起发生的很蹊跷。从火灾发生的时间来说,这十多起火灾发生的时间都是在半夜里人定之时。这种时候百姓一般都已经睡着了。特别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午夜之后气温凉爽之后,正是百姓们最能安歇之时。这时候很少有人动明火,也不会照明做饭什么的,应该是火灾甚少发生之时才是。进一步细细的对比之后,方子安更发现了蹊跷之处。从衙门的记录里,对照同时期的火灾记录,七月一个月时间,后半夜发生的火灾在十年间最多的是绍兴十五年,那也不过是一个月只发生了七起而已。最少的是绍兴十九年七月,整个七月后半夜的火灾只有三起。很明显,五天内十起后半夜火灾,实在是太频繁了。
很快,方子安又发现了另外的猫腻。那便是,这五天时间里发生的后半夜的十天的火灾居然是平均的。也就是说,后半夜每天两起,像是算计好的样子。而发生火灾的时间也是离奇,那便是每天在同一处防隅军营地所辖的不同的位置发生两起火灾。
比如七月初三的两起火灾是发生在西河下城防火塔驻地。位置是在黄狗巷和桥西街,那两处一东一西,相隔数条街道,并且横跨西河两侧。距离防隅军驻地也是最远的位置。
火灾发生的地点也很蹊跷,都是在街道僻静之处的高大店铺,酒楼等处,而非是在百姓聚集和人流多的地方。到了半夜里,这些地方都是打烊关门的,最多留一两个看守店铺的人,这些人也大多是年纪大的人,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好。有几次,防隅军士兵赶到火场时,看守的人还不知道自己的铺子着了火。
综合上述种种的蹊跷情形,方子安得出了个让他脊梁后冒汗的结论。这些火灾似乎是有人在故意的纵火。这个结论让方子安感觉到头皮发麻。
后半夜纵火,时间上正是最为松懈的时候,若发现不及时,火势便会蔓延开来,根本无法处置。同一防火塔驻地同时发生的火灾,且距离遥远,这显然是分散防隅军在同一辖区的救火人手,有让防隅军顾此失彼之嫌。而选择僻静的地点和店铺酒楼这样的地方,显然是便于纵火,且这种高大建筑一旦火势起来,就算潜火队赶到,都无法及时灭火。
这么详细的一分析,方子安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强盗贼人故意扰乱京城治安,而是针对防隅军来的。如果防隅军未能及时灭火,造成巨大火势酿成惨剧,那么显然这便是失职行为,这便是救火不力。而现在自己是临安防隅军衙门的防隅官,显然这个责任得由自己背着。
顺着这样的思路一捋,方子安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人甚至都不是冲着防隅军来的,而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这一切的猜测是真,那么是什么人居然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似乎并不难猜。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方子安传达了命令,让所有驻地的潜火队提高警惕,并且增派夜间值守人手。巡铺之中也加强对下半夜的警惕,留意下半夜在街道出现的可疑人物。一旦火灾发生,驻地潜火队不可倾巢而出,要留下一半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七月初六晚上,平安无事。七月初七,也是平安无事。方子安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分析的那些东西都是巧合的时候,七月初八子夜时分,两起大火分别在东河北望火塔辖区南北角发生。因为防备及时,方子安接到禀报匆匆赶到时,两起几乎同时发生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一间成衣铺子和一间小酒楼被烧塌了半边。幸无人员伤亡,也无火势蔓延。
方子安询问了左近的巡铺兵士,却并无收获。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的可疑人等出没。
即便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但方子安却已经断定这是人为的纵火。一则,太多的巧合便绝不是巧合。二则,勘察现场时,方子安在成衣铺子仓库着火部位的围墙上发现了攀爬的足迹。茂密的爬藤明显有人拉扯攀爬的痕迹。有人从围墙爬进了成衣铺子后方的院子里,在紧邻铺面的后仓库点起了一把火。
一切已经确定无疑,有人纵火,且显然是想要引起火灾的蔓延,将事情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