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把头的到来,让万大海高兴不已,他立刻将三人迎进堂屋之中。那老妇见是刘老把头来,也很是高兴,刘老把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家的恩人,当然很是客气,连忙端茶倒水忙活起来。
“万老哥,老嫂子,咱们可还没吃晚饭呢。午后赶路,几个时辰都在路上呢。”刘老把头笑道。
“孩儿他娘,弄菜弄酒,赶紧的。”万大海吩咐道。老妇连连答应,去厨下点火弄菜。
刘老把头这才哈哈笑着,将方子安和跟自己一起来的徒弟向万大海引荐。万大海见方子安穿者打扮不似寻常百姓,适才又见他牵着马进院子,心中有些疑惑。但却也不方便多问,只客气的作揖见礼。
闹腾了一会儿,万大海问道:“富业老弟,你怎么今日来了?我还说过几日叫小三子你干儿子去看望你去呢,你那干儿子出海打渔十几日,明日才会回来。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出什么事情,心里还老是惦记呢。”
刘把头哈哈笑道:“我能出什么事?怕我死在家里么?你没看出来我现在身子好得很么?我拐杖都丢了呢。”
万大海这才意识到刘把头没有杵拐杖,而且精神很好的样子,这和他之前得知的情形可有出入。他小儿子上次回来说刘把头身子越来越不好,离开了拐杖走路都困难,他得知后还长吁短叹了许久,觉得刘把头怕是没多少日子了。但眼前的刘把头哪里有半点病弱的样子。
“哎呦,我居然没注意到。你身体怎么突然变好了?怎么回事?”万大海惊讶道。
“瞧你说的,好像觉得我身子不该变好了一般。”老把头咂嘴道。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巴不得你身体好呢。”万大海忙道。
“哈哈哈,开个玩笑罢了。说起来,我身子变好,还得拜方公子所赐呢。方公子弄来一艘船请我修,我本来以为我干不动了,谁知道我这一干活啊,马上精神也好了,腿脚也好了,饭量也大了,浑身是劲。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是我心情变好了,心思开朗了,所以身体也就好了。总之,我现在好的很,感觉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哈哈哈。”老把头大笑着道。
万大海哈哈笑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在家闲着反而会生病,一干活便没病了,你可真是一辈子的劳碌命。”
“可不是么?我便是个贱骨头,哈哈哈。”刘老把头哈哈大笑道。
万大海也跟着大笑起来道:“你要这么说,我这浑身这里痛那里酸的,怕也是歇出来的。以前我在船上天天跑动跑西的,每天累得半死,身子却也没出什么毛病。可现在在家歇着,天天骨头缝里都疼,怕也是贱骨头不干活便不爽利呢。”
刘老把头大笑着正要说话,万大海的老婆端着盆子进了屋,笑着道:“你们哥俩和两位后生边喝酒边说话,家里也没什么好菜好酒,他干爹将就些。明日再去备些酒菜去。”
刘老把头忙道:“老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老妇笑道:“说那话便见外了。坐下吃。孩儿他爹,你柜子里的酒可以拿出来喝了,今儿许你喝酒。”
万大海笑道:“可得了圣旨了,富业老弟,你可不知道,现在酒也不让我喝了,我天天馋的什么似的。这妇人凶得很。现在老了,干不动活了,成了废物了,酒都没资格喝了。”
妇人笑骂道:“你这老东西,净嚼舌头乱说话。还不是为了你身子着想。他干爹,你也莫信他的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老把头哈哈笑道:“可不是么?不识抬举。我想着有人管我,跟我唠叨,还没人管呢?老伴儿去的早,万老哥,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万大海也只是说笑,哈哈笑着起身进房,不一会抱了一坛子酒出来。酒菜都上了桌,渔家的饭桌上基本上以鱼虾为主,蒸煮烹炸的都是鱼虾,香碰碰的诱人。当下万大海给每人斟了酒,众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三杯酒下肚,万大海脸上红的便像是关公一般,本来说话便大声,此刻更是说话和炸雷一般。
“我说富业兄弟,你今日来怕是有事前来吧。上回小三子说,那么请你来,你都不愿来我这里走动,今日怎么不请自到了。你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万大海问道。
刘老把头嚼着一条咸干鱼,咯吱咯吱嚼的稀烂咽下肚去,笑道:“万老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从不愿给人添麻烦。干儿子是一片孝心,你和嫂子也对我不错,我心里当然明白。我一来你们又忙活伺候着,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所以,还是不来麻烦的好。今天也确实是因为有事才来的。”
万大海呵呵笑道:“你瞧,我一猜一个准。有什么事,便直说就是。”
刘老把头道:“万大哥,我最近又开始修船了。便是这位方公子的船。这位方公子是个仁义之人,虽然年轻,但也有些抱负,想做一番事情。我被他的决心所打动,所以帮他修船。他是要出海到番国做海外生意的,可是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懂。特别是他要出海,手头居然连船工都没有。他听别人说了你的名字,说要来请你出山。我告诉他,他这是痴心妄想。你已经早已不出海了,年纪也大了,可经不起风浪。他非要求我带他来这里,所以我便来了。”
万大海惊讶的转头看着方子安。方子安站起身来捧着酒杯恭敬道:“刘老把头说的很是,晚辈是听人推荐您万老前辈的大名,说您曾是临安府第一驾船出海的龙头。晚辈便想着能请您出山。晚辈知道这件事很是冒昧,但是晚辈希望您能和老把头一样,老骥伏枥,发挥余热。那么好的技艺,可不能荒废了。晚辈冒昧前来,实在抱歉的很,敬您一杯,还望您能不怪晚辈唐突。”
万大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方子安道:“这位公子,你说话文绉绉的,怕不是商贾吧。临安城船行东家我都认识,似乎没见过你呢。”
方子安笑道:“在下是新手,在下确实不是临安城的商贾,在下是新打算干这一行的,所以一窍不通。”
万大海呵呵一笑,摇头道:“这位公子,不是我卖老,这出海贸易的事情你既然什么都不懂,我劝你便不要趟这趟浑水了。别看着里边的利益眼红。有俩银子干什么不好?想做生意开个酒楼茶馆什么的,妥妥的挣钱,干什么要干这一行?或者好好的读书考科举当官去,那才是该干的正途。这一行不是你该做的。”
方子安笑道:“行行都是人做的,别人也不是天生便会海外买卖这一行的。酒楼茶馆什么的固然风险小,但我却不喜欢那样的生意,我喜欢赚大钱的,喜欢风险高收益高的生意,我这个人不喜欢安逸,就喜欢挑战。至于读书么?晚辈也在读书啊,晚辈是这一科秋闱解试的第十二名呢。读书归读书,跟做生意可并不冲突。”
“哎呦,你居然是解元公?倒是没跟我说起过。”刘老把头叫道。老百姓眼中,但凡解试考中便都是解元公,倒也不是特指第一名。
万大海也有些惊讶,笑道:“那可失敬了,原来是位解元公。了不起。”
方子安笑着刚想谦逊几句,却听万大海又道:“既如此,更应该好好的读书去了,怎好来做这生意去?再说了,我可没有出山的打算。我已经好几年没出海了,早已金盆洗手,不干这一行了。你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住海上的风浪。怕是要教公子失望了。你另请高明吧。”
方子安听了这话,心里凉了半截。转头看着刘老把头。刘老把头浑若无事的道:“喝酒喝酒,怎地都光说话不喝酒了?喝!”
几人一起喝了杯酒。刘老把头钟意那咸鱼干,又嚼了两根,才笑道:“万老哥。你出海多少年了?”
万大海道:“我七岁跟我老爹出海捕鱼,今年七十三,你说多少年?六十多年了吧。”
刘老把头点头道:“真是厉害的紧,放眼整个临安府,怕是也没人有你出海的年月长了。”
万大海道:“那可不一定,咱们海边长大的人,哪个不是几岁便在海上飘着的,我可不敢说我是年月最长的。不过我驾船远航的次数可没人比我多,这个我敢说。从我十六那年开始,我每年有七个月在去番国或者回来的路上。我记得第一次出海,那还是我大宋仁宗在位之时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汴梁都被金人占了,官家都从北边跑到咱们杭州了。”
刘老把头笑道:“可不是么?一辈子就这么眨眼过去了。万老哥,你这一辈子驾船操舟,可有过什么遗憾么?我是说在你干这行这上面,不是其他方面。”
万大海一愣,皱眉道:“遗憾么?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