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是春节,毕岚不想给老爸添麻烦,于是去上海过除夕。
毕岚老妈正在整饬新公司,五个兄弟姐妹合起来注册资金总共是一个亿。吕黛丽身兼董事长与执行总裁,大有踌躇满志,不可一世的意思,在女儿面前大谈要重振吕家基业,将来,还要把外婆去世时卖掉的那幢老房子再买回来。
毕岚翻了翻这半年公司做的业务,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老妈这公司目前主要做的生意是:
1.国外各名牌的换季新款一出预售广告,赶紧去订货,货到马上送到温州去高仿,然后批发给七浦路陕西路襄阳南路上的零售商。
2.从浙江义乌进各种低挡首饰,什么耳环戒指十字架项链,整麻袋的进货,进价每件平均就几毛人民币,然后出口到美国洛杉矶,卖给批发商,每件不到一美元,到了零售市场,每件卖5美元上下。
毕岚皱眉头:“这不是明火持杖的侵权么。”
吕黛丽不以为然:“现在大商场都在卖A货,法不责众,他们找谁去啊。不过,我卖的可以超A货,而且是最新款,跟欧美几乎同步上市。你老妈那啥水平,啥眼光啊......”
毕岚摇了摇头,多说无益,不过反倒放了心。老妈娘家人都是猴精,如果他们能安于现状,靠着机灵和眼光,做这种打擦边球的小生意,不异想天开的去做什么大买卖,企图染指高科技,进军房地产,或者什么资本市场,倒还是能稳赚不亏的,最怕的就是人头脑发热,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但是吕黛丽却不止这么点追求,公司刚刚在浦东新科技园区那买了块地,要自己造厂房,吕黛丽自己还花了五百万人民币在新科技园旁边买了幢螺蛳壳大小的联体别墅,大有今后在那偏僻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展宏图的模样。
毕岚愕然:“造厂房干嘛?你们做假货生意,要撑门面,那也该买办公楼啊。”
“中国现在在布料和皮革上都已经仿得非常地道了,手感,色泽,质量都过得了关。我们最近在宁波找到了一家厂,可以为我们做出任何的面料来。就是五金件,像纽扣,裤钉,还有箱包上的各种配件,仿得不好,粗糙不说,还容易褪色变色,用上一年半载,内行的老远就能看出来。”吕黛丽抓过两只一模一样的LV包,“仔细看,看得出来吗?”
毕岚放在一起细细比较,点头:“五金件很明显,不仅色泽光洁度有差异,字母图案也做得模糊。另外,包边包得不好,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是把真货假货放一块,线脚这里也能看出破绽。”
“所以我们要自己建厂啊,好控制质量。面料从宁波进,五金件我们自己生产,成品自己做,保证做到两件放在一块,都辨不出真假。”吕黛丽得意的说。
“妈,侬帮帮忙好伐。仿得那么逼真,生产成本也上去了,你打算卖多少钱啊?如果假货要卖真货的一半价钱,那我宁可去买真货。”毕岚说,“而且,你胆子真是瞎大。你下单造假也算了,你还自己开厂制假,你真不怕吃官司啊。”
吕黛丽不高兴:“你懂个屁,去去去。我们生意好着呢,美国欧洲都有订货,你以为呢。”
毕岚不屑:“都是中国留学生在卖吧,偷偷摸摸的做个网页,连地址电话都不敢往上写,销售完全靠email联系。”
毕岚说不服吕黛丽,想想这是人家一个资本金上亿的公司的企业规划,怎么可能听自己这么两句话就放弃。毕岚不劝老妈了,说:“给我几个名牌包,咱也时髦时髦,换着背背。”
吕黛丽好笑,给了毕岚好几个最新款的大牌包,仿得还真不错,随便背一个在马路上走,还真看不出来,毕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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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岚从小离开上海,跟老妈娘家人多少有点生疏,所以初一下午就回了北京,接下来的两天,在自己家和汤励家的亲戚圈里转转。
初四那天,汤励要跟他局长出去,先去各处拜年,下面自然是吃吃喝喝。
汤励一月一日刚转正定级,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正科长了。因为汤励在保监会人缘极佳,局长把他调到自己手下,管各保险公司的保费投资项目的审批,这是个大肥缺,因为这么大笔的资金流向,足以影响市场的涨跌,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子四处行贿打探这种□□消息。管这摊,一是自己不能太贪,二是要严格保密,做不到这两点的,迟早要犯错误,毁了自己不说,还会把一帮人统统带下水。汤励在这两条上,比保险箱还可靠,所以局长很看得起他,现在应酬也经常把他带上。
汤励老妈石可君又得意了一把,觉得儿子大有前途,却没注意汤励上班闲得天天抱着手机煲电话粥。
汤励一大早就出去了,并且把车也开走了。毕岚推掉了几个发小的聚会邀请,一人呆在家里查看水产品进口的数据。毕岚到中国后,发现在家乐福之类的超市里,进口高档水产,像三文鱼,对虾,雪蟹,都很有销路,而小吃烧烤摊上,美国小鱿鱼是主料之一,需求量很大。但是做水产,尤其是冰冻水产,货源的数量质量,新鲜程度变异太大,运输储藏销售各个环节都容易出问题,风险很大,毕岚不敢贸然尝试。
毕岚正在家里忙活,10点钟不到,手机响了,是卫旭打来的,两人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了。毕岚看见卫旭的头像闪动,无端的心头一跳,发现自己竟然有点隐隐的兴奋和期盼的感觉。
卫旭昨天刚从老家回来,今天要到他导师张轩家拜年。张轩儿子在读初中,老婆在清华任教。张轩反正经常要回北京出差开会,所以去上海没把老婆孩子迁过去,还住在清华园。
卫旭笑:“怎么样,再借你车一用,把我送过去吧。”
毕岚笑:“今天你揩不成油啦,汤励把车开走了。我自己都出不了门。”
卫旭起劲了:“你出不了门么?嗯,对,你没自行车。我来带你吧。我们骑到地铁站,把车停那,然后坐地铁过去,这两天大家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地铁很空。”
毕岚笑抽了:你带我干嘛去,张轩是你老板,不是我老板好不好。
不到15分钟,卫旭的自行车就出现在别墅门外。毕岚穿着长过膝盖的哥伦比亚加长款羽绒服,跳上了卫旭自行车的后座。这天天气很好,既无云也无风,但是气温却是零下十几度,在北京冬日浅淡的阳光下,路边的积雪来不及融化就直接气化蒸发了。
毕岚坐在自行车书报架上,忍不住发牢骚:“你这车也太破了,嘎嘎做响,吵死我,而且这路也太坑坑洼洼了吧。哎呦,你要把我颠下去了。”
卫旭不好回头,就问:“你手抓在哪里?”
“嗯,揣兜里。羊皮手套太薄,不保暖。”
卫旭又好气又好笑:“你抱住我腰吧,然后把手反过来,塞我羽绒服的兜里。”
毕岚生气:“你占我便宜。”
卫旭喊:“哎,小姐,你抱着我腰,手塞我兜里,是你占我便宜还是我占你便宜,你不要倒打一耙好不好。”
毕岚笑了,伸出胳膊围过卫旭的腰,身体自然的就靠在了卫旭的后背上,毕岚发现卫旭后背挺厚实的嘛。
两人到了地铁的起始站,这一带很偏,住着的人都是外地来京的租户,所以大过年的地铁确实很空。两人上了车,并肩坐下。说说笑笑。
就在这时候,卫旭的手机响了,原来是他在美国的师弟打来的电话,说是自己爸妈因为春节火车票太难买,只好提前赶到北京,明天就到。
卫旭说:“行,我明天去车站接。他们也不用住旅馆了,何必浪费这钱,我屋里反正还有多余的房间,也有床,就是没铺盖,我问朋友借一套,他们签证前就在我那凑合着住吧。”
卫旭合上手机,却皱起了眉头,面有忧色。毕岚问:“怎么了?”
卫旭苦笑了一下:“我师弟的家事。”
“我师弟前年硕士毕业,去哈佛读博。他有个女朋友,跟周音韵同校的,人长得很漂亮,家庭条件也很好,独生女,爸爸是经理,妈妈是律师。我师弟自己是农村出来的,父母都是农民,几乎不识字,他自己长得......嗯,你看照片。”
卫旭把照片点开给毕岚看,毕岚看了看:“嗯,有点丑。”
“喂,我师弟不丑的好不好,他五官很端正的,就是个子矮点,皮肤黑点。”
毕岚又看了一眼:“嗯,相貌平平,皮肤黑黑,再加上个子矮,那不叫丑叫啥。”
卫旭哭笑不得:“你这什么标准啊。”
卫旭继续往下讲:“我师弟女友人特别好,又体贴又大方。我们都说他能遇到这么好的女孩,真是运气......”
卫旭顿了顿:“我师弟做得很尖端,他是做气动机器人的,就是那种一寸多高的侦查用小机器人,开战的时候,用飞机将机器人往阵地上一撒,机器人靠风能和太阳能发动,不断的把阵地上的即时信息发送到接收器上来,由于体积小,数量多,漫山遍野,对方根本无法清理,这样对方所有的行军数据都会显示在电脑上,坦克,装甲车,速度,重量,热辐射......哪辆数据异常,疑是装载特殊设备,都会一目了然,就跟打电游似的清晰。美国研究这种机器人也就20多年,所以非常前沿。”
“因为他研究方向好,师弟很早就拿到了哈佛的offer。于是那年春节,他带女朋友一起回家过年,打算跟父母说一下,两人等他一毕业就结婚,然后一起去美国。当时两人走的时候,我们那个妒忌羡慕恨啊,都说,这小子也太得意了吧,25岁,哈佛全奖,又带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回家,这不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嘛。咋啥好事都让他给赶上了。咱们也不比这小子差啊,怎么啥好事都轮不到我们捏,难道是家里祖坟位置不对?”
卫旭又停住了。毕岚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