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冰坡的确是很美,尤其是反射的日光,那样流光溢彩,可映在秦洛霏眼中,却耀眼冰冷犹若刀子。但是要想攀爬上这道冰坡,对于轻功非常好之人,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秦洛霏生怕夕王爷使坏。
她想对云帝说,不要答应他。
云帝仿若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在冰坡之下,仰首朝着秦洛霏温柔一笑,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秦洛霏也能看出这笑容里透着坏坏的邪魅。
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竟还如此。
“夕王爷,一言为定!”他慢悠悠转向夕王爷,声音冰冷地说道。
“一言为定!如此,皇上便开始吧!”夕王爷眯眼说道。
云帝倒也不着急,他回身朝聂任交代了几句,背起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只箭囊,但秦洛霏看得出来,里面放着的,却并非是羽箭,似乎是一根根精铁打造的长刃。他背负箭囊,手执长枪,仿若一只黑色的大鸟般,纵身向坡上跃去。
冰坡极滑,每一次落脚,人都会向后面滑一段距离,几乎是前进十步,后退五步。待到了高处,坡势渐陡,眼看着前进的越来越慢。云帝忽然从背囊中,抽出几只长刃,施力甩在冰坡上。长刃呈斜斜的一字型,宛若梯子,他整个人便在扎在冰上的长刃上略一借力,便飞跃而上。若非轻功极好,是根本无法在刺入冰上的长刃上借力的。
秦洛霏的心始终提着,眼看云帝纵跃的身影越来越近,已经攀至三分之二的路程,心中稍安。便在此时,忽听得身边夕王爷呵呵一笑,那笑声有些诡异,无端让她心中一寒。
“霏儿,我记得你喜欢陪皇上听戏,听说他会挑滑车,可惜的是,本王从未亲眼看过,当真遗憾。今日,本王倒是要见识见识皇上这挑滑车的能耐。你往后看。”
夕王爷的声音里,透着冰冷的邪气。一句一句,钻到秦洛霏耳中,仿若地狱魔音。
秦洛霏回首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觉得心神俱寒。
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几只铁滑车。看上去,比之云帝在明月山庄和聂任打赌时所用的铁滑车还要高大,沉重。
在这一瞬间,秦洛霏已经知晓夕王爷要做什么,脸色顿时惨白,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铁滑车。
夕王爷竟然要从冰坡上放铁滑车。
她咬牙切齿道:“夕王爷,你不能这样做!”这冰坡并不宽,铁滑车从高处滚下去,云帝如何躲开。
“我自然要这么做。”夕王爷冷笑。
秦洛霏起身便要阻止,却被夕王爷一把拽住了手腕。
“霏儿,乖乖地看戏,否则你恐怕永远看不到这么精彩的戏了。”他忽然挥手,两名侍从便将一辆铁滑车推了下去。
云帝望着头顶上的铁滑车滚滚而下,长眸眯了起来,唇角浮起一抹邪邪的笑意。这一笑,秦洛霏看到了。
那是安慰的笑,也是自傲的笑。
秦洛霏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忽然安定了下来。他在告诉她,他不会有事。
冰坡极滑,铁滑车又重,更何况是从高处滑下,秦洛霏只听得隆隆声瞬间渐远,隐约看到云帝在冰坡上身形纵跃了一下,再看时,已经摔落在冰坡之下了。
秦洛霏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却见云帝在铁滑车滑近的那一瞬间,一脚踏在长刃上,借力向一侧的长刃上跃去,躲过了飞驰俄而下的铁滑车。
随即,不容得他喘息一声,又有两辆铁滑车推了过来。
“云帝,两辆车。”秦洛霏呼声刚落,两辆铁滑车便并排滑了下去。
这一次,云帝根本无法向一侧飞跃,因为两辆铁滑车已经占满了冰坡。
电光石火之间,云帝身形一纵,整个人便从风驰电掣而过的铁滑车上面跃了过去。是的,也只有从上面跃起了。他身上的披风被铁滑车挂到,飘飘摇摇地落了下去。没来得及事先掷入长刃,只来得及将手中长枪甩在了冰面上。
夕王爷目中厉光一闪,冷哼道:“皇上,果然是厉害。这一次,却看你如何躲过。”说着,四辆铁滑车一起滑了下去。
两辆在前,两辆在后。
这一次,纵然云帝要纵身跃到高处躲避,却无法下落。因为他方一落下,后两辆便也到了。
秦洛霏在发现这一次是四辆铁滑车时,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看着四辆铁滑车隆隆而下。
秦洛霏一颗心在方才早已历了数次沉沉浮浮,此刻却宛若在油锅中煎一般难熬。
四辆铁滑车滑了下去,冰层早已在前几辆车滑过时,就已经开始碎裂。此番随着四辆滑车滚滚而下,冰块如雨般飞坠而下。
秦洛霏看到云帝的身形似乎被四辆铁滑车淹没。
被淹没的不光是云帝,也有秦洛霏的心。
这一刹那,她觉得眼睛好似被什么糊住了,周遭的一切似乎都看不太清,那纷坠而下的冰块似乎每一块都砸在了她心头上一般,而她的心,麻木的根本感觉不到疼。
她自己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她已经朝着下面跃了过去。
只是,没能如愿。
她忘记了她身边还有夕王爷,他早已伸臂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生生拽了回来。
“秦洛霏,这一出戏,可是看得痛快?”夕王爷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她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因为,她的目光滑过冰坡时,惊奇地看到,铁滑车早已轰隆隆而下,而他,却依然稳稳地在冰坡上。
细看,便发现,他手中那杆长枪已经插在了冰坡上,冰坡已经碎裂,露出了山体。长枪已经深入到冰层之下的山壁之上,而他,整个人便是吊在长枪上的。
两辆滑车是并排而下的,中间的间隙根本就容不下一个人,但却容得下一杆枪。他便是看准了这缝隙,将长枪插在了冰坡上,整个人攀在枪把处,躲过了呼啸而过的铁滑车。
这简直令人完全想不到。
只是,虽然躲过了铁滑车,但是人却受了伤,显然是铁滑车滑过时所伤。秦洛霏看不到他的伤,却看到他腿上衣衫破败,鲜血不断涌出,就连握着长枪的手上也被刮擦得流了血。
秦洛霏心中一松,这才察觉自己面上微凉,原来不知何时流了泪。她抬手轻轻拭去,唇角扬起迷人笑意来。
夕王爷已经恼羞成怒,他招手对自己身后的人道:“看什么,再来!”他没料到,云帝这么能耐,竟然四辆滑车都躲了过去。他就不信,再来四辆,他依然能躲过。
此时的冰面早已经被先前的铁滑车碾碎,露出了底下的山体。云帝不及再有铁滑车滚下,早已施展轻功,飞速向上跃去。
夕王爷眼睁睁看着云帝犹若九天飞鹰一般,瞬间便站在了他面前。
“夕王爷,君子一诺,可是要说话算数啊!”云帝飞落在他面前,长枪拄地,懒懒说道。
形容虽然狼狈,可并没有削弱他周身的气度。他目光一转,却是移到了秦洛霏身上,先是在秦洛霏的头饰上流转一圈,再是眯眼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衫,品头论足道:“这一身衣服倒是鲜艳。只不过,这裙子太短了些,颜色也不够亮堂,头饰倒是多,但就是个头太小,配不上霏儿,生生将我家霏儿的花容月貌衬成了庸脂俗粉。还有,这轿子怎么回事,只四人抬的?夕王爷,你好歹也是皇宫里面出去的,也忒是小气了吧!”
夕王爷气得脸色铁青,秦洛霏这一身衣裳,他可是费了不少心力财力去做的,竟被云帝说的一文不值,能不让他生气吗?
偏偏对方根本不看他的脸色,依旧滔滔不绝说道:“若是换我来给霏儿置办,别的且不说。这轿子自然是要八人抬的,宽敞稳当。衣裳自然要用上好面料裁就,也不用什么绸啊缎啊纱的,就用那种暖丝织就的布,温暖舒适。这上面的花纹自然是要用金线绣的,前襟也要坠些红宝石,这才显得贵气。嗯,这头饰上的珠子吗,至少要有鸽卵大小,这才会烛光辉映,也不用太多,八颗足矣。对了绣花鞋上也要来两颗,另外,下轿时脚不能落地,要铺红毯,这才叫十里红妆。”
秦洛霏原本一颗心慌慌的,担心他要死。及至听他这一番不带喘气停顿的话语,几乎撑不住要笑。
夕王爷那边已经气得眯起了眼睛,眼看着这生死决战狼烟四起鲜血四溢的战场在云帝的一番演说下,即将演变成京城凤鸣阁的戏院,演的还是一出欢乐戏。遂当机立断大袖一挥截断了云帝的话,“云帝,你不是说要单独对决吗?好,本王倒是极想和你斗一斗,这就开始吧。”
这决斗的战场,依然设在冰坡上。当然,此刻的冰坡已经不能称之为冰坡了,因为冰层碎掉坠落,露出了山体,算是一道山坡。
这一道山坡是最合适不过的比武之地。
山坡之下,是云帝带了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