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娓娓叙述中的何小茵视线被拉向茜子，茫然而无望地对上那双情柔情潋滟的水眸，嘴角弯弯，说不出话，但她想知道。
茜子的手指握着咖啡杯慢慢婆娑，像犯了深深的错一样开口，“放在他面前的粗陶皿真的太配不上他那人物了，我应该拿出我最喜欢的那套美人杯才对。深深地怪起自己，太莽撞把有胆色的人都想象成父亲的手下一样。”
“后来，父亲手下的人挑衅他，和他切磋枪法。”
“枪法？”陌生而令人胆寒的两个字和顾清都有关，何小茵吃惊不小。
“嗯，清都哥哥的枪法很准，但是他好像并不大感兴趣，我父亲的人在一旁表演得热火朝天，他始终是表情冷淡，连我温的酒连动也不曾动...”
说到此，茜子水汪汪的眸子里不禁闪过一丝受伤的暗芒，转而又闪动起来，“我父亲见状，问清都哥哥，‘顾先生来此，滴酒不沾不说，连我们想见识的枪法，也善刀自藏，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清都哥哥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抬手伸向身后的人，那人了然地递过一把枪。清都哥哥接过，随意掂量一下，几乎没怎么瞄准，就一下子打出去。噌地一声，我的目光也随之飞过去，只见木屑纷飞，接着细细的旗杆略微摇晃，然后从子弹穿过处慢慢折倒。一时，除了风过花枝，别无它声。”
茜子脸上挂着盛不住的慕恋，像是这三年暗恋的酸涩岁月，浑然没有经历过，时间一直停止在初相识的那刹那。
少女情怀总是诗，顾清都若是知道有人把第一次见他的情境在脑子里深深印刻了三年，无情也会动容吧。
她好羡慕茜子可以见到在另一面意气风发的顾清都，又有一点儿妒忌，在她和顾清都还没有相遇时，就有人对她情根深种了。
想问为什么顾清都枪法了得，又忍住，她怕茜子看出其实她对顾清都也有一无所知的地方。
“我对清都哥哥就是从那第一面开始的。”茜子端起咖啡抿一口，味道醇厚而苦涩，就像她心底的爱慕，甜蜜而忧伤，“父亲的洞察力极好，我的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恰恰很欣赏清都哥哥，在清都哥哥待在日本的那几天，凡有他的宴会，父亲都会把我带上。”
茜子略去了顾清都对她始终没有一眼正视的话，“五天后，清都哥哥就走了。父亲答应我，等我过了十八岁，允许我独自远行，去找我想见的人，可是十八岁的时候，母亲生了病，我得留下来照顾她。”
说到此，她抬起眼看向何小茵，满眼的遗憾与莫名的欣喜交织，“迟了一年而已，他就先遇上了你。”
何小茵躲避似的垂眸，仿佛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果然属于你的迟早都是你的，不属于你的迟早都会离开。
连上天都在帮这个深情可爱，又有十分孝心的女孩子。
***
在咖啡馆里一坐坐了两个钟头。
出来时，何小茵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心早已不知道乱到哪里去了。
在车上发了一条短信给顾清都，说她先回庄园。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把手机装回包里。
回到卧室，拿出手机，顾清都回复了。
“刚刚在开会，也好，我可以多期待一下，一直在想今晚会收到什么礼物，这种未知的期待感，真不错。”
“嗯，顾清都...”
那边火速把电话拨过来，“叫我是想我了？”
看不见神情，也知是温柔含笑。
“没事。就是想写写你的名字。”
顾清都翻动文件的动作停下来，失声一笑，爱情里面就有这么些突如其来的小心思，像裹蜜的小猫爪儿，挠得人心喜，殷勤叮嘱她，“乖，我很快就回去，逛街累了，去泡会澡，等你出来，我就回来了。”
“嗯。”何小茵也正觉得没精神，打算去泡会澡醒醒神。
自己想和事情真实发生时的心态是不一样的，心底不知比未见茜子之前难受多少倍，渐渐转为神思的混乱，身子无力地往水下滑而不自知。
长长的一声鸣笛，惊醒昏沉的何小茵，脑子里一激灵，顾清都回来了。
“等你出来，我就回来了。”
何小茵撑力从水中坐起，扯过浴巾擦拭，披上浴袍，边系腰带便开门，她刚转过短廊，顾清都刚刚推门而入。
四目相视，两心哗然。
何小茵脸颊因为水汽氤氲，红扑扑的，看去显得格外娇嫩，顾清都顿住，眼底的波澜一霎归复平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言不发牵起她的手往浴室带，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
呼啦啦~
粗粝的手指在碰触何小茵头发的刹那变得柔软无比。
“洗完头发，吹干再出来。”
何小茵乖巧地站着任他给自己吹发，水漾的眸子抬起，看到镜子里的顾清都正侧首低视他，见她往镜子里望，也转脸对上她镜子里的视线，灿灿一笑。
何小茵像是乱窥遭抓包一样，脖子一缩，慌乱地收回视线。
顾清都把这副景状理解成羞怯的小女儿情绪，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沉默地把头发吹好。
顾清都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挑起她的下巴，弯腰逼视她，说，“刚刚怎么躲着我，不敢看？”
何小茵简直面红耳赤了，感情的事含蓄地放在心里就好，干嘛非得拿到台面上明说呢。她能说一看到他深邃的眼睛就心尖就如被灼烫了下么？
嘴角一努，泛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视他，“我去给你拿东西？”
不等回答就要走，哪知顾清都见她往床头柜那边跑，握起她的脚腕就往自己这拽，然后双手撑在她肩头，悬覆在她身上。
“不急，先看一会儿。你这几天一直黏在身边，下午突然不在了，有点不习惯，像隔了好久不见一样。”
目光深深，如要将身下的人吸噬一样。
“你呢？有没有想我？”嗓音清柔而略沙哑。
何小茵以为只有装满沉沉心事的自己才会因随时而来的长久分别起思念，没想到他也一样......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伸手覆在他的后脑上，拉下他的头仰脸就吻上去。
顾清都一愣，嘴角随即又弯出一抹微笑。
沉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脑袋，一手穿过她的软背用力拥起来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放开枕着他的大掌大口喘气的何小茵，清朗道，“你去拿礼物，我去洗澡。”
扶她坐起来，捧着她的脸轻啄一口，“沐浴后再看。”
何小茵呆了，她的礼物很平常很平常...他如此珍重，待会儿会不会失望透顶哦...
手中拿着小礼盒，慢步在房里走一圈，把自己呆了近一年的屋子，看一看，望一望，嗯，房间不久就会易主。
衣帽间里，顾清都给她买的好多衣服，她穿都还没来得及穿呢。
果真世事无常。
恍然，腰间一重，顾清都拦腰将她抱起，他坐在床上，她坐在他腿上。
顾清都拿起她握着盒子的手，“这是给我的？”
“嗯，送给你，顾清都。”何小茵回首定定地看他。
眼前人清眸烁烁，不看礼物盒反看她，脸一凑，啄吻她的脸颊，“谢谢。”
接过，像拉她打领带时一样，大掌握着她的小手，一起解丝带，一起揭开深蓝色的包装纸，一起打开精致的小礼盒。
何小茵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貌似，她感受到了那背后颗心的剧烈鼓动...
忍不住地侧回首看看他的神情，凝视着将打开的礼物盒，忽然，专注地眸光中潋滟出一丝欣色，笑意从眼角浮动到嘴边。
他高兴，他喜欢，何小茵的心反而沉了沉。
她选的是一个银质车钥匙扣，形状是个小女孩儿，他要的孩子她没有，那换一个方式留给他一个陪伴吧。
还特地让在钥匙扣上刻上“平安喜乐”四个字。
希望他开车时出入平安，他以后的家庭永远和谐喜乐。
“何小茵，原来我不经意说的一句话你都记得。”顾清都的嗓音轻悦而朗净。
一句话让心境沉沉地何小茵一懵，从这钥匙扣上看出她记得什么了？
当然，她没敢问。
顾清都含笑着拿起钥匙扣，把玩着那个小人儿，“是因为我说过没有见过你十三岁时的样子，所以你特地定制了一个小时候的自己给我，要我出来进去时时拿在手里看个够是不是？”
何小茵更懵了，木然地转过头去看看，皱动眉眼，怎么看也看不像自己，咳咳，照样也不敢说...
“可惜做的只有一点点儿像，这里。”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点处看，眼角微微向上弯起。
确实有点像自己的眼角，她自己都没有注意，他随便一看就发现了...
“只有这里像...”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毫无诚意哦，毕竟他送给自己的陶瓷娃娃，好精致形象了。
顾清都抿嘴一笑，“女大十八变，你从前就是这样，我们去吃饭，顺便你把我的车钥匙串上，以后不用圣威给我开车了。”
何小茵悄悄咂舌，可至于......
顾清都真的不是随口一说，他说到做到。
***
没两天，某天顾清都带着何小茵从公司回来，刚入门，却见家里坐了两位不速之客。
顾清都一见，静如古井般地眸子鲜明的簇起两团无名怒火。
何小茵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一见人已经登堂入室了，心下不由凄然几分，被顾清都握着的手，条件反射地用力反握住他，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他的胳膊。
察觉到她的不安，顾清都收回视线，垂眸看她还是惶惶然看着从沙发上站起的两个人，风轻云淡地勾回她的下巴看向自己。
“没事，她是我姐。”低声说完，她眼角并无眼泪，却做了个帮她拭泪的动作来抚抚她的脸。
也不跟那两个人打招呼，旋即蹲下，自己的鞋子都没换，先帮她解开鞋带，手握着她的脚腕，把脚从鞋中拔出，再放进拖鞋里。
整个过程何小茵因心中震动，全程木楞住。
突然很心疼顾清都，他时时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自降身段给自己宠爱，不让自己在感情上受一点儿落寞与不安，而自己却背着他与旁人商量，要把他推开。
顾清都，有一天你发现了，你不要恨我。
后把自己的鞋也换好，才牵着何小茵往客厅走去，淡漠扫视着顾敏心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敏心并不介意自己弟弟的无礼，意态悠然地从容一笑，“你不为姐姐介绍一下身边这位小姐么？”
顾清都双手搭在何小茵肩上，带得离自己近一点，“我的未婚妻，何小茵。”
话一出口，其他三个人同时震住。
顾敏心震惊于这个弟弟太肆意妄为，上次手腕上那一枪给的教训还不够么？竟然在事情没解决之前公然当着茜子的面宣布何小茵是未婚妻。
茜子面子上神色不动，心里则怒火腾涌，何小茵是不是在戏弄她，在自己面前说退出，竟贪恋地答应了顾清都的求婚。
何小茵更是惊异到小小的肩膀直接在顾清都手里一慑，自己还没答应呢，他怎么...惊然抬眼望着顾清都，而他如含清辉的黑瞳也正看向自己。
害怕地倏而收落，无意间却对上了茜子温婉而哀伤的水灵灵的大眼，如被铁烙烫着一般，愧然瞥开。
顾清都并未再向何小茵介绍自己，顾敏心也不恼，大方地伸出手，“你好，何小姐，我是顾敏心，清都的姐姐。”
“你好。”何小茵声音柔甜，才要伸手去握，却被顾清都一手揽回。
“好了，已经厮见过了，今天很晚了，我们要洗漱休息了。”顾清都牵着何小茵就往楼上走。
“吴妈，给她们安排房间。”
茜子被顾清都全程无视了。
何小茵边走，还回视了站在沙发旁的两人，顾清都瞧见，索性不避嫌直接弯腰将她抱走。
顾敏心回首看一眼茜子，后者脸色沉暗，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
暗暗骂了顾清都一句，茜子若是好惹，老头子还会特意派她来强势塞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