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卫高大威猛,个头比一般人要高出一个头来,他身着一袭黑色护卫服,腰间配着一柄极长的巨型长刀。身材虽高大,但走路的步伐却极轻巧,大步无声地伴随在云韶国三公主身侧,一看便是高手。
云韶国三公主身着一袭浅红色罗裙,云韶国贵族女子的衣衫很是华美,这件浅红色罗裙上,就用金丝绣着繁花朵朵,领口和袖口处皆花边重重,极是雍容而华贵。三公主头上戴着莲蕾形头冠,面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隐约能透出她姣好的鹅蛋脸,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扑闪着灵慧的光芒。
秦玖只看了一眼,便知悉她就是云韶国使臣入京时,跟在马车一侧骑马的那个婢女尚铃儿,真实身份则是云韶国的三公主尚楚楚,铃儿只是她的小名。
秦玖见尚楚楚在宫人引领下漫步而行,一举一动皆端庄优雅,但一双眼珠却咕噜噜瞄来转去,泄露了她灵动的本性。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最后当那一双剪水清眸凝注在一个方向时,秦玖也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便看到了坐在对面凉棚中的安陵王颜夙。
颜夙并不知被人注视了,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他正半垂着一张脸,似乎在沉思什么,剑眉微凝,俊脸冷峻,衬着一身皓白云纹的锦绣长衫,如斯清冷。
秦玖笑了一笑,面容平静,心中却涌起一抹嘲讽之意。
这两年来,秦玖对颜夙的消息打探的也不少。他本就绝顶聪明,近年来又笼络了不少臣子,在夺嫡之路上可算走的顺风顺水,这两年,庆帝一直未曾立颜闵为太子,与颜夙大有关系。由此可见,他本就对权势有很高的,却又偏偏惯会做出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清高姿态。
秦玖唇角挂着冷笑,将目光从颜夙的脸上移开。这时,跟随在三公主尚楚楚身侧的一位女官吸引了秦玖的注意力。那女子大约二十岁,身着淡蓝色罗裙,裙边和袖口皆用更深的丝线绣出了朵朵繁花。她容貌清丽绝艳,发髻梳成凌云髻,透出凌人的贵气,丽目中更是隐含一丝锋锐之气。
秦玖细细打量了女官几眼,淡淡一笑。
她派人到云韶国打探三公主尚楚楚的脾性和外貌时,顺便对云韶国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尚思思也打听了,这个女官的模样以及气势都很像尚思思。如此看来,女皇应是很清楚三公主尚楚楚的脾气,大约怕她到了煜国胡闹,所以暗中让二公主尚思思也跟来了。
三公主尚楚楚的目光在颜夙身上凝视了一会儿,大约得不到回应,便敛了睫毛,在宫人的引领下到了凉棚之中。
明月山庄花苑这处演武场很大,长宽都足有数百步,一色绿茵茵的嫩草铺地。演武场四周则有数个花圃,栽种着各种名贵的花木。分布在演武场四周的凉棚内此时都坐满了人,俱都是丽京城内数得上的人物,今日很难得凑在了一处。彼此熟识的,便聚在一起,等着演武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张年上前宣布了比武的规则,由众人抓阄,排出彼此的对手,其后两两对决,最后再由胜者抓阄,继续对决,一直到最后决出前三位。
演武很快开始,第一场对阵的是两个年轻人,两人使的都是剑。一时间场地上剑光闪闪,绚丽辉煌,两人斗了几十招,就决出了胜负。
第二场,便轮到了谢濯尘上场。
秦玖所处的凉棚内不少是朝中官员的内眷,看到谢濯尘上场,有一个官家小姐颇为诧异地说道:“怎么,谢家二公子竟然也上场了,谢家的人,莫非都想做驸马吗?”
谢涤尘虽然与昭平公主颜水璇已经和离,但毕竟也是做过驸马的。女子说完,便将目光便瞟向了一位黄衫女子。
秦玖微微眯了眯眼,也看了那黄衫女子一眼。
这女子是洛阳王家的千金王玉珍。
丽京谢家,洛阳王家,都是大煜国的世家,王谢两家,历来结亲极多。偏到了谢涤尘这一代,先是谢涤尘退掉了王家的亲事,娶了昭平公主。如今,这二公子谢濯尘竟也来争云韶国的公主。
王玉珍虽不是曾被谢涤尘退亲的那位小姐,但毕竟是王家之人,脸色微微一变,淡淡说道:“只怕,云韶国的驸马不是那么好当的。”
云韶国的驸马确实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然,颜夙也不会让谢濯尘来争这个驸马之位。
不知为何,秦玖从王玉珍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伤感的味道,但只是一瞬间便不见了。秦玖的目光移向了站在演武场中的谢濯尘,看到了他的对手,秦玖不禁微微一笑。
和谢濯尘对上的,是榴莲。
榴莲对云韶国的三公主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也没打算参加这个演武大赛。他是被秦玖逼着上去的,秦玖告诉他,不用他赢,只需要让他对上谢濯尘时,输给他即可。所以,榴莲才答应了上场。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谢濯尘。
秦玖的目光移到了云韶国的凉棚内。
她所在的凉棚和云韶国的凉棚是相邻的,中间只用一道纱帛隔开,秦玖透过半透明的纱帛,看到尚楚楚身体前倾,指着榴莲问了句什么。看来,对于榴莲,她不算是无动于衷。
此时,场上的对决开始。
榴莲的武功,是有正经师傅教过的,只因他天性不爱习武,所以没有下功夫去学,但是,招数使出来,还是像那么回事的。但也只是像那么回事而已,对上了谢濯尘这样的武功高手,便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两人斗了差不多十招,就见谢濯尘身形诡异地窜起,人剑合一,从空中跃起,向着榴莲刺去。榴莲伸剑去格,只听得一声脆响,榴莲手中的剑断为了两截。就在此时,榴莲足下一个踉跄,而谢濯尘的剑势不减,指向的恰恰是榴莲的心窝。
秦玖斜睨了一眼尚楚楚,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隔着纱幔,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她口中那声低低的惊呼声,秦玖还是可以听到的。
演武场上,榴莲面色一白,伸出断剑去格,只听一阵金铁之声,他手中的兵刃落地,整个身子已飞了起来,落在了地上,而胸前雪白的衣衫上,则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白衫红血,惊心怵目。
有宫人过去将榴莲搀扶了下去,宫中原本就有御医在这里,这时被请了过去为榴莲看伤,秦玖忙命枇杷过去应付。
显而易见,这场比武,是谢濯尘赢了。但留在场中的胜者谢濯尘,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他觉得自己那一剑已经及时收住了,怎么还是刺中了,而且,还让对方留了那么多的血。
原本是点到为止的比赛,因为那些血,呈现出一种强烈的血腥意味来。
“不是点到为止吗,怎么还伤了人?谢公子的武功明显要高于秦状元,要赢也不用这么惊险吧?就这么想做云韶国的驸马?”凉棚内一个女子悄声说道。
“是啊,谢二公子平日看起来多温文尔雅一个人,怎么下如此狠手?难道真是想赢想疯了不成?”另一个女子也轻声说道。
“秦状元还真可怜,一个文试状元,有那点武功也算是文武全才了,只是不知这一剑会不会要了他的命,那样就可惜了。”
秦玖听着凉棚内的议论声,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侧首望向尚楚楚,只见她在婢女的搀扶下,已经坐到了椅子上,只是身子依然僵直着,从尚楚楚的表现来看,就算谢濯尘演武大赛获得第一,只怕也是无缘驸马之位了。
倘若一个陌生人和一个你相熟的人比武,那个陌生人还差点杀死你熟悉的那个人,你不会去感叹他的武功多么高绝,只会担心你认识的那个人。
榴莲此时正躺在凉棚之中,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他比武前事先服下了妖女为他备的药丸,此时脉象很缓慢。那老御医非常担忧地皱眉,几乎将花白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他看过榴莲的伤势,觉得伤口不算深,并未伤到心脏,只是不明白为何流了这么多的血,而脉象又这样弱。他担忧地说道:“状元郎,你失血过多,老臣为你开些药,你要好好养着,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太容易失血,日后还是不要打斗为好。”
榴莲有气无力地点头,命樱桃接过药方子,躺在了临时搭就的简易床榻上。
体质异于常人,太容易失血。
榴莲一想到老御医这句话就想笑。
在胸口处事先装了一皮囊猪血,在谢濯尘刺过来时,故意将胸口对上去,造成谢濯尘要杀他的错觉。而且,一定要穿白衣。
如果不是秦玖再三告诉他,以谢濯尘的武功而言,绝对不会误伤他,他还不敢做。
他虽然不明白秦玖为何要他这么做,但是,他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一想到好玩,榴莲冷汗。
果然是近墨者黑,他好像快被妖女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