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怜云方出青水宗,往青木宗去的时候,仍不忘回首多瞧一眼青水宗风波庄的方向。她袖口轻取出一纸,正是先前徐秋留给十怜云,其实当时十怜云就想要瞧一瞧徐秋留下些的具体是什么,当听了徐秋神神叨叨的话后,就一时忍住了取出的意图,轻轻打开,上书:“西山自左往右第三间,姑娘若是夜不能寐,不妨来此寻我,放心,我徐某人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前面一句是放屁,十怜云姑娘莫要当真,徐某人斗胆猜测,十姑娘眼下一定认为徐某人是个浪荡登徒子,其实,完全是在打趣哩,切要当真。十姑娘算是鄙人十七载来见过做学问最深的一名女子了,文人惺惺相惜,一月之后,登门拜访,还望十姑娘将刀剑磨的快些,好取我项上人头。”
十怜云瞧了前半段,攥紧了纸,又读后半段,柳叶细眉轻轻一挑,“泼皮学问人,徐秋。一月之后,再瞧你如何掀起大风浪,叫我再对你刮目相看。”
青水宗风波庄。
翻阅了三日三夜,徐秋依旧乐此不彼,估摸这三日时间徐秋足足将稚童时少读的书都给一次读完了。
夜来,郎朗星空,孤盏月依旧在候着不眠的人,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丢失了水面的男男女女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先鸣集里想必今夜又是宾客满桌,那是钱财如命的老鸨子也不晓得安排了谁家的公子去见了哪家的姑娘。
徐秋犹记画舸中那一位温润救父心切的姑娘,如今不知去了何处。浦南江村一别,山高路远,也不知何时才能再重逢。
她名,桃影奴。
正对空惆怅的徐秋,陡然嗅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似烂似臭,又有似曾相识的味道在其中,叫人琢磨不透。徐秋顿然来了精气神,当即四下去寻。
一则小卷,立在不起眼一处。
徐秋念念:“雪南山留下的东西?我且瞧一瞧。”
说罢,徐秋伸手,将这一则不起眼的小卷给拿了过来,当即恶臭味不绝于鼻,徐秋连连作呕,不曾翻阅,就要将此物给物归原主,放回去。徐秋骤然眉头一皱,当即想起了...
那日,浦南江春九山十六江,投鞋问路的时候,楼三千也效仿了自己,犹记江水黑了一片,叫人啼笑皆非。
徐秋陡然身子一僵,缓缓松开了半个鼻孔,瞬时色变,心说,“这他娘的不是楼三千的脚味么?”
楼三千的脚,此生难忘。
一手捏住了鼻,一手执卷末,轻轻一抖,徐秋侧首瞧去,“吾徒,徐秋!当你瞧见这封信的时候,为师已经不在了。为师...为师、为师前去潇洒去了,哈哈哈!吾徒,莫要伤悲,前路莫愁无知己,青水宗中稍稍修行一番也是不错,方才为师与你说笑哩,其实为师与段三郎前去寻鳖三的传承去了,为的就是蚕食鲸吞术。毕竟,为师也就你这么一个徒儿,由于顾忌到你的安危,故而一声不响的道别,自古道别多煽情,而你常常自诩读书人,于是,留了一封信给你。天池不比地鱼,你在青水宗一定要好生修行,待为师提着狗日的段三郎寻到了造化,就前去寻你。勿念,楼三千笔。”
下有一行小字,瞧这规正的字迹,定是段三郎所书,“天杀的楼三千非说要用他的独特的气味来吸引你瞧见这封书信,三郎不愿,就被他一顿好打!徐秋道友,前路漫漫,陌路逢君,待你需要我出现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勿念,段三郎。”
背面有书:“嘻哈,还是老子!鳖三的鳖爪子写不出什么叨叨!徐秋,闲话不多叙,身于天池之中,务必谨记三点!其一,天池鱼龙混杂,若是遇见了蛮横无理者,切勿与之说理,直接杀之,若有追究,直接将这屎盆子给扣在为师头上,叫这些蝼蚁来于为师说道。其二,若是瞧见了不错的姑娘,早些将你那童子之身给破了,为师嫌弃丢人!其三,天地三清术,讲究的是人生百态,切勿忘了为师的教诲,无量一门终究才是你的师门。若有闲时,天池俗世之中多加历练,为师就曾一处名为灵璧的地方,其中形形色色的人数不胜数,一日可抵你平安集三年。话已至此,勿念。”最后落笔处是一鳖爪,徐秋认得,这是鳖三哩。
徐秋将小则好生收好,熟记后,一指碎之,仰天呢喃问:“楼三千呐,好狗唷。”
夜阑珊,本无雨,眨眼间,乌云密布,遮月盖天。
暴雨屠天池。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客行。”
霹雳啪嗒的雨杂乱无章的打落在风波庄上一层无形幕上,徐秋停留了许久,说实话,虽然这三厮可恶了些,但终究算是徐秋留在人世间仅有的三位伴,尤其是“勿念”二字落在徐秋的眼中的时候,万种情愫,不知从何说起。
徐秋起身,拍了拍了袖口,取出一柄鹅毛扇,从其中取出了两个物件,一块玉,这是九山十六江那一位姑娘赠予,说是入了天池之后,直入青城门前去寻她,或在天池之中遇见了什么不测,可保一命。另外一物是个木简,上游清秀二字,“三枚”,不错,正是旧故湖下姜阿仙交予徐秋的那一块。
徐秋下了风波庄,瞧见了雪南山,雪南山与三日前并无二样,好似从未在案台旁的玉蒲上动弹过一寸一般。
雪南山这是喝了三日三夜的茶,徐秋先微微欠身,唤了一声:“宗主。”
雪南山听见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随手取出一盏,放在了对面,切手一指案台对面的蒲团,示意徐秋坐下。徐秋迈步上前,盘膝而下,雪南山提起了茶壶,替徐秋斟了一盏茶,轻声问:“会喝茶么?”
徐秋摇头,“不会。”
雪南山依旧给他斟了一盏,云淡风轻说道:“不会喝茶,不丢人呐。”
徐秋如坠云雾。
“徐秋,你瞧青水宗如何?”
徐秋不假思索,“青水宗不错。”
雪南山猛抬一眼,不动声色续问:“青水湖中的青湖鱼,味道如何?”
徐秋仓惶失措,不过细细一想之后,又释然了。雪南山眼下说出此话,一定是不会再追究了,否则也不会专挑这个时候将这十条鱼儿的事给抖出,徐秋腼腆笑,“味道么,天王老子都垂涎三尺,味道自然绝妙。”
“宗主,请宗主怪罪!”说罢,徐秋当即就要起身一拜,谁料雪南山却直截了当说了一句,“吃了就吃了,不论你是蒸笼或是火烤,都是先前的事了,于我雪南山而言,不足挂齿,于你徐秋小友而言,不必担惊受怕。”
徐秋抬一盏茶,做了两次饮,一口先抿开茶叶,第二口才是喝茶,不过区区一盏茶,徐秋喝了许久,终于还是问道:“前辈,不知天池可有一处名为青城门的去处。”
雪南山似笑非笑,反问一句:“你是如何得知的青城门?”
方才徐秋吃茶的时候就在想这么一问,自己既然问出了青城门,想必雪南山是一定要问其中缘由的,徐秋不急不慢的回:“有一位故友在青城门中。”
雪南山若有所思道:“青水宗隶属青城门,青山与青木如是!”
隶属?
“如此说来,青城门中更是人才辈出?”
雪南山轻轻一笑,“岂止是人才辈出。”
徐秋听了这话之后,举起的茶盏不动了,就悬在身前,心说难怪宗门名称如此相似,敢情是隶属宗门,如此算来,我徐秋还是个大气运之人,虽不曾寻到那位姑娘,但从某种程度而言也算入了青城门了。徐秋有一点好,从不好高骛远,打小爹娘就教会了徐秋挑担子,有多大的力就盛多少的水在里头,多了自己吃苦,少了虽然轻巧可要多跑几趟。徐秋并非不是不向往人才济济的地方,而是他深知以如今的修为怕是不允许,眼下方入青水宗不过数日就招惹了不少青山宗与青木宗的人,好在这些人不能拿他如何,倘若,青城门中招惹了人,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哪怕那位姑娘真在青城门中有一些名望,又能保得住自己几时?况且,徐秋性子不羁,寄人篱下的日子,他是不愿意去度一日的。
雪南山又重新问了一句,“青水宗如何?”
徐秋一口吃尽,“不错。”
疾风入风波庄,雪南山起身关上了窗子,“冷雨洒面,你说这漫无踪迹的雨与无根之萍的修士相比哪个更可悲?”
徐秋寡言。
雪南山并未关上窗子,而是挥袖打出了数道清辉,生生的将这风波庄给隔绝在其中,滴水不沾,他好似意难平,又连出万道清辉,足足将青水宗给包裹其中,这下他才满意回首巧妙一笑,“无根之萍,无妨,行的更坦荡。你说呢?”
“待你资历够了,老夫亲自送你入青城门的宗门,如何?且老夫觉得,那一日已近在眼前,只需一个契机。”
徐秋不解,“前辈,契机?”
雪南山负手,左走了一步,想想又往右回了一步,“青水宗已是许久不曾这般光鲜了。徐秋小友,一月之后,可否再摘下花榜第一等?”
“如若我摘取花榜第一?”
“青水宗,立你为副宗主。”雪南山不苟言笑。
徐秋一愣,“立我为副宗主?”
当是雪南山说笑话?徐秋并不这么认为,他虽然仅仅今日才见雪南山,但凭借这一眼的印象,并不认为雪南山是个会说出这种天大笑话的人,既然雪南山并不是说笑,那立徐秋为副宗主的话外之意是什么?
“如此说来,花榜第一等定是难如登天呐。”
雪南山饶有兴致的一眼,锁住了徐秋,“徐秋小友,不简单呐。旁人听了这话定是认为本宗是在说笑,唯独你当真了,且说的一点不假。”
徐秋推回了茶盏,自顾自的讨了一盏茶,“既去争席花榜,夺不得第一人,我还去争甚?”
雪南山兴致大起,“好。”
徐秋第二盏茶如吃酒一般,不论茶叶或是茶水,一并吞之,“不知宗主可曾听闻灵璧这个地方?”
“下了青水宗,极南去,八百里开外有一处小酒肆,名为灵璧酒馆,那一处确实是个乘风之下,九段之上的好去处,可去。”
雪南山此人有些意思,初次交谈,会觉此人是个极其慵懒之人,不论什么事都不经心,不走意,但倘若是个有心人就一定能发觉,其实雪南山前辈正如带有南山一句名句一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论何事总能了然于胸,遗世高人一般,偌大的宗门数十年不过问一句,偷偷落个清闲。
得知了灵璧的所在之后,徐秋有了一个主意。
徐秋拜别雪南山,出了风波庄。
风波庄一幕,了结。
方是出门,正直皓月当空。
风波庄前却是等候了七八位,北山杨天,西山于清水、于清霜,以及御剑阁主池余前辈与临风阁主临风前辈,还有药阁青丑前辈也在其中。
当即又两小儿欠身行大礼,徐秋一瞧,征税先前南山使出御剑阁分崩离析剑的沈琼,另外一人自然是误入青山宗的山禾,徐秋连步上前将二位搀扶起身,笑回:“二位这是作甚,男儿郎怎能对同辈男儿郎行如此大礼!”
说话的时候,徐秋刻意瞧了一眼山禾先前自断的一臂,问好如初,于是徐秋侧目瞧了青丑前辈一眼,打趣:“妙手回春,当属青丑第一人。”
沈琼、山禾二人迟迟不收礼,山禾有言:“徐秋道友,三宗秀水我山禾谁人都不服气,唯独服气你一人。”
徐秋佯装大怒:“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无需如此大礼,速速起身。”
二人相视一眼,起身。
沈琼直言,“分崩离析剑,如此精妙,我修了七八年才可领教其中崩剑,徐秋道友竟可逆行剑法,天生的剑骨。”
天生的剑骨。
青水宗,徐秋之名,如日中天,人人皆知。
可又有谁知这一副天生的剑骨之前过活着怎样惨无人道的日子。
谁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