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小镇不论是谁问起救贫院的特兰太太,都会竖起大拇指满口夸赞的称对方是位怜贫惜老的好院长。
事实上,特兰太太确实对穷苦人有着一种天生的好感般,对他们关爱有加。当初莉迪亚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她在关键时候伸出了援手,给了莉迪亚母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因此,特兰太太这次邀请,莉迪亚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还带去了两位帮手。
“还真是予人玫瑰,手有余香,以前我可从不知道做好事也是会上瘾的。”被一家子人拥簇着千恩万谢送出的莉迪亚不禁发出感慨,只觉心灵都因此受到了净化。
“以前我和阿尔瓦的日子未必就过得比他们好——如果没有特兰太太的帮助的话——甚至还要落魄,仔细想想,我真的亏欠阿尔瓦太多。”莉迪亚接过福斯特太太递过来的手帕揩拭眼角。
“哦,亲爱的莉迪亚,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弗兰太太这次也和她们一起出来为穷人布施,“谁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有多努力,你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忙碌,阿尔瓦被你照顾的很好——特兰太太不止一次的对我夸奖你,说你简直让她刮目相看。”作为邻居的弗兰太太很乐意在莉迪亚的亲人朋友面前把她从头夸到脚,“要知道,可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短短的几天的功夫就能成功掌握削土豆的力道,把土豆片削得一点浪费都没有的。”
“弗兰太太,我可当不得您这样大的夸奖,”莉迪亚面色涨红,“只要有心,我想谁都可以超过我。”她会削得越来越好,也是熟能生巧的缘故。
加德纳太太对于外甥女的那些过往却是大为心疼,直说如果她在绝不会让莉迪亚受半点委屈。莉迪亚是又感动又窘迫,连说当初会落到那样一个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又说有那样一段充满艰辛的过去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至少我学到了几分逆流而上的勇气,不会凡事都选择退缩。”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莉迪亚发现,自从那日被彭斯先生一句感慨刺激的昏厥醒来后,她的骨子里似乎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坚韧,那股坚韧如同刻进了灵魂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有了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改变。
这种改变玄而又玄。既模糊又清晰。
如果说以前的她对威克姆还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讨好和畏惧,那么现在的她就是站在一种和威克姆等同的地位上与他共处了。
她褪去了那份隐匿在骨子里的不安和自卑,几如脱胎换骨般的清明。
莉迪亚知道:就算再次被丈夫抛弃,就算重回过去,她也能过得很好很好。
这是一种曾经的她从未有过的自信和从容。
在莉迪亚以一种人们无法察觉的速度一点点慢慢蜕变的时候,阿尔瓦被绑架的事情也传遍了亲友之间,在继贝内特太太的斥责后,简和伊丽莎白还有基蒂夫妇也纷纷写信过来关切的询问阿尔瓦目前的情况,她们明显对他十分的关心。莉迪亚也一一写信过去表示歉意,与此同时,威克姆夫妇合送的那辆马车也在十二月的上旬送到了朗伯恩。
当看到那辆用金沙标绘了她姓名的马车时,贝内特太太快活的几乎把整个朗伯恩都掀翻了,特别是确认了她的小外孙也平安无事后。
她剥夺了玛丽读信的权利,大声把‘她的小乖乖’写来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又殷切的问把马车和信件送过来的男仆,询问威克姆夫妇的近况。男仆自然往好里说,听得贝内特太太更是眉飞色舞。她又问起了自己的兄弟。男仆说加德纳夫妇在斯托克过的如鱼得水,几乎每天都有宴会在邀请他们,十分的受欢迎。
贝内特太太听了非常满意,连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把弟弟一顿好夸,又用恳求的眼神目视自己的丈夫。那样的眼神就是在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只可惜贝内特先生无视了这样的眼神,他轻哼一声,振了振自己手里的报纸,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了妻子无声的恳求。
又一次被拒绝的贝内特太太差点从餐桌上蹦起来——当时的他们正在愉快的享受一天的早餐——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丈夫:“噢!贝内特先生!我再没见过比你更狠心的父亲了!我们的外孙刚刚遭遇了可怕的绑架!他的生命受到了恶人的威胁——现在惊魂未定,惶惶不安,你也不乐意带着我一起去安慰安慰他们一下!”她一把拽过自己的手袋,“玛丽!还愣着做什么,走!我们乘坐我的新马车去内瑟菲尔德!我们今年和简他们一起过节!我发誓我受够了这个顽固的老头了!”
她像只斗鸡一样高昂着脖子大步往外走,女管家希尔太太无措的跟在她身后,企图劝回她,却被突然爆发的男主人吓了一跳。
“让她走!正好,我也能过个清净点的新年!”贝内特先生怒声说。
这回可真的是捅了马蜂窝!
贝内特太太干脆铺盖一卷,直接带着玛丽走人了。玛丽倒是想做个和事老,但她明显没这分量,不但没有帮上什么忙,还被迁怒的贝内特太太教训了一顿,说她真是个狠心的女儿,居然不肯站在辛苦把她生下来的妈妈这边。玛丽被哭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至此乖乖识相的做了个牵线木偶,再不敢多管闲事。
待在庄园里安心养胎的简被贝内特太太杀了个措手不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怒火冲天的母亲安抚下来,等到贝内特太大气消了,又不辞辛劳的派了仆人两面劝和的折腾到了平安夜前,贝内特先生才被他的大女婿说服,来到内瑟菲尔德接人。
贝内特太太虽然明面上摆着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每天都(不论刮风下雪)乘着威克姆夫妇孝敬她的那辆马车到处去邻居朋友家拜访炫耀,实际上心里早就发虚了。如今见丈夫愿意服软,看上去还很诚恳,她踌躇了两下,自然也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就坡下驴了。
自认为赢了一局的她却不知道她的丈夫之所以会服软妥协,完全是因为她在离开的时候还顺带拐跑了希尔太太。少了女主人又丢了女管家的朗伯恩简直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不但三餐无法定时,就是各种繁杂琐事也差点让贝内特先生揪掉了自己的最后几根头发。
直到此刻才明白妻子重要性的贝内特先生在犹豫了几天后,终于选择了妥协。
关于夫妻俩的斗法,贝内特太太详细写给了小女儿知道,在信的末尾,她几乎是用一种得意洋洋的口吻表示:也许在某一天(当然啦,那一定是在简的孩子出生以后)我和你那令人讨厌的父亲就会出现在你家的门口了,哦,妈妈的小心肝,期待着那一天吧。
对于母亲那自信满满的语气莉迪亚见了自然是说不出的欢喜,她掰着手指算了下姐姐的月份,喜气盈腮的对旁边的丈夫说:“乔治,用弗兰太太教给我的算法,简的预产期应该是在明年的五月份,我比她要晚三个月,也就是说……妈妈也许能看到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呢。”
相比起莉迪亚的欢喜,威克姆却是不以为意。他的态度让莉迪亚很不高兴,孕妇的情绪本来就容易多变,几乎是立刻柳眉倒竖的诘问他是不是不欢迎自己的娘家人。
威克姆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欢迎岳母他们的到来呢?”他连忙给自己表清白,“我担心的是贝内特先生,以他对我们的偏见,你觉得……”
莉迪亚眨巴了两下眼睛,顺着他未尽的话意琢磨了一下,很不甘愿地点头,“你说得对,就他那态度,我确实不能抱什么期望。”
威克姆惊讶的看她,不仅看,还用手去揩她的眼角。
莉迪亚被他的动作弄得睫毛直眨,“你干什么呢?”边眨还边躲,脸上全是困惑。
“找你的眼泪啊,”威克姆半开玩笑的说,“我以为你又要哭了。”
“……”莉迪亚咬牙切齿地瞪他,“我为什么要哭!弗兰太太说了怀孕的人不能多哭的,对眼睛不好!”
威克姆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亲爱的……你……”
莉迪亚气恼地又睨他一眼,把手里的信纸折了扔进信匣里。
“我没事,”她板着脸说,“就是不想再为让我难过的人掉眼泪罢了,不值得,而且,”她抿了抿嘴唇,眸子里迸射出几分坚毅来,“眼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如果哭能够有用的话,当初儿子被绑架的时候她眼泪都要哭干了,阿尔瓦还不是在那些绑匪的手上受苦。
“……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神情颇有几分感触的威克姆轻笑一声,眸子里带出了几分愉快和炙热,“看样子,也许……我真的能希冀更多。”
他的话莉迪亚听得懵懵懂懂,刚要询问,书房外就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都有着惊讶——通常这个时候是很少有人过来打搅他们的。
带着些许迷惑,威克姆微提声线叫了声进来。
两个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并在一起的人相继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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