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内特先生一句生硬的‘要走可以,把阿尔瓦留下’简直有石破惊天之效,把在场所有人都震得目瞪口呆。丘吉尔先生更是深有感触的看着威克姆夫妇,满脸的同情。他的小珊德拉现在也落到了岳父手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他呢。
莉迪亚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人。
她从不与人为恶。
哪怕在斯托克被不少人恶意排挤欺负,她也是沉默的选择退让。
但今天,她却发现她的脾气并不像她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温和。
贝内特先生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她险些气炸了肺!
什么叫‘要走可以,阿尔瓦留下’?!
阿尔瓦可是她儿子!
“先生,我想您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莉迪亚挺直背脊,努力让自己的气势不落下风。
“谁有那个闲工夫和你开玩笑,”贝内特先生不耐烦地挥手,“我只是不想一个好苗子就这样被你们毁了。”他语带鄙薄,“就你们这样的父母教得出什么好孩子。”
“好苗子?您别忘了这个好苗子就是我们这样的父母手把手教出来的!”莉迪亚用力抱着自己的儿子,一副谁要是敢过来就要和谁拼命的架势,“阿尔瓦四岁都还没满,正是需要父母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把他交给你!”
“不要不识好歹,莉迪亚,”贝内特先生对这个让他伤透脑筋的小女儿明显没什么耐心,“如果不是这孩子争气,被达西先生看上了,我也不会开这个口,相信你也知道怎样选择才是对这个孩子最好的。”
达……达西先生?!
莉迪亚惊愕地将目光转向那个刚才和自己儿子下棋的英俊男人,不知道他怎么会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达西先生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一脸平静地说:“在小阿尔瓦身上我看到了老威克姆先生的影子,那是一位让人尊敬的先生,我希望他美好的品行能够在他的后裔上得到延续。”他定睛看向莉迪亚,以前他从没正眼看过这个让他妻族丢尽颜面的女人。“威克姆太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我想,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分不清事情的好坏,你的儿子真的很优秀,别看他年纪还小,但我相信经过我的悉心教导,他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没等莉迪亚开口,达西又继续说道:“也许您的丈夫从未说过他与达西家的渊源,往日我也不愿提起,免得让所有人都不感到愉快。但今天为了这个孩子,我想我很该说上一说。”他表情严肃,神情认真:“我的父亲和老威克姆先生拥有一段跨越大半个世纪的友谊,他们是彼此最信赖的朋友和伙伴,彭伯利大半的产业都曾经在老威克姆先生的手中运转,我的父亲一直都盼望着他的朋友能够后继有人,并为此绞尽脑汁的指望着威克姆先生能够达成他的心愿,只可惜,您的丈夫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在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先后离世后,立刻露出了他令人作呕的面孔——”
背黑锅已经背的已经有气无力的威克姆先生嘴角一抽。
“他在我父亲下世不久,立即表示他不愿意接受我父亲给他安排的道路,他要去过他自己的生活,他用我父亲的期望换了一大笔钱就此失去了音讯,直到他没钱后又一次回到彭伯利……”
莉迪亚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简直不敢去看丈夫现在的脸色。其他人的眼神也颇有几分怪异的看着威克姆。
“威克姆太太,我并不想在您面前一再向您表明您的丈夫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恶棍,但为了老一辈人的期待,为了阿尔瓦的未来,我只能做一回恶人,”达西先生犀利的眼神几乎可以看进人心里,“我想您应该知道怎样的选择才是对阿尔瓦最好的——鉴于他有一个这样让人大失所望的父亲。”
“达西先生,就像您刚刚所说的那样,我失去了所有记忆,对我丈夫和我自己的过去都一无所知,还是依靠大家的帮助才慢慢对过往的一切有了认知,”莉迪亚深吸一口气,“您不需要做什么恶人,因为您所说的那样威克姆先生对我来说……就像是在说别人一样,没有任何让我触动的地方。”
达西挑了挑眉,贝内特先生脸上也露出几分诧异。
“我和我的丈夫重逢以来,他在我的面前从不曾有丝毫不妥当的地方,他爱妻教子,深得镇上人们的看重,不管是谁,只要提到乔治·威克姆这个名字,就没有不说好话的……”
“那是因为他善于伪装——”
“没有人能够伪装一辈子而不露破绽,达西先生!”莉迪亚打断了达西的话,“我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谁比我这个做妻子的更清楚?我不知道您和我的丈夫有着怎样不愉快的过去,他都是我和儿子最敬重的人,”莉迪亚胸口急促起伏,显然已经怒到极致,“我们不可能因为您的一番话就轻易否定他对我们的付出,更何况……”莉迪亚牙根紧咬,“我不觉得一位真正有教养的绅士会当着一个未满四岁的幼童面前毫无顾忌的批判他的父亲!”
达西瞳孔骤然一缩。
莉迪亚慢慢将自己捂住儿子耳朵的手拿开,“乔治,我们走。”
“好的,我们这就走。”威克姆满眼愉悦的附和着自己的妻子,一家三口相携离开。
走得远了,书房里的人们还能听到小阿尔瓦糯糯的困惑奶腔:“妈妈,刚才你捂住我的耳朵做什么呀。”
许是走得远的缘故,人们并没有听到莉迪亚的回答,但紧跟着响起的男人和幼儿的愉快的笑声却像毛茸茸的小爪一样挠着书房里每一个人的心。
希尔太太不敢把贝内特太太关禁闭的地方说出来,是因为她清楚贝内特先生坚决要把母女俩隔开的决心。其他人可不知道。
因此莉迪亚很快就在女仆的帮助下找到了在二楼的一间小休息室里找到了贝内特太太。
她正在房间里来回转悠,脸上的表情担忧又烦躁。
两个女仆站在门口守着她。
“妈妈!”看到贝内特太太的莉迪亚鼻子一酸,神情激动地扑了上去。
两个女仆犹豫着要上来阻拦,威克姆见状连忙道:“她们只是想说会话,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女仆们看着威克姆英俊的面孔,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羞涩地低下头,让出了一个可供一人过去的空隙。
莉迪亚扑进了贝内特太太怀里。
“噢噢噢,我的小心肝,你不知道妈妈多想你,多想阿尔瓦……”贝内特太太用力抱着莉迪亚嚎啕大哭,看到威克姆的时候她连忙补充:“还有乔治,哦哦,妈妈也想念你。”
威克姆莞尔,“这是我的荣幸,”他忍俊不禁地说。
贝内特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小阿尔瓦抱在怀里,带着莉迪亚来到沙发前坐下:“莉迪亚,妈妈的小乖乖,你们过来是不是贝内特先生原谅你们了?”她满怀期盼的问。
莉迪亚脸色一变,不敢去看她的眼神。
贝内特太太顿时懂了,脸上的表情也垮了下来。
“……他还是不肯原谅你们?哦哦!这个顽固的可恶老头!他真的是太过分了!”贝内特太太气得差点没又一次叫唤起她要断裂的神经。
“妈妈,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莉迪亚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恐怕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什么?”
“我要回去了,”莉迪亚说,“妈妈,您愿意和我去斯托克吗?我做梦都想着和您一起生活呢。”她充满依恋地把自己的脸埋在贝内特太太的颈窝里蹭着,那动作和阿尔瓦的简直如出一辙。
贝内特太太听出了女儿的话外音。
“是不是贝内特先生又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他想要把你们逼走吗?!”
“不,妈妈,是我们自己要走,”莉迪亚摇头,喉头哽咽,“是我没用,没有办法在坚持下去。”
“莉迪亚,和妈妈说实话,他到底想对你们做什么?”贝内特太太虽然经常遭贝内特先生的奚落,说她的脑子里就是一包稻草什么的,但她并不傻,这些天莉迪亚对亲情的渴望,对她的依赖,对贝内特先生的期待她都看在眼里——不管从哪方面看,莉迪亚都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这里面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的变故。
“……妈妈,贝内特先生让我们不要在玷污这片土地,让我们尽快离开……”莉迪亚不是个会背后打小报告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窘迫,但很快的,就变得决然了!
“他还说……还说让我们把阿尔留下来,交给达西先生教养!”
“交给达西先生?这是什么道理?”贝内特太太差点没去掏自己的耳朵。“就算你们不在了,呸呸呸!也是交给我和贝内特先生照顾啊。”
莉迪亚把达西先生在书房里说的那番话含糊的转述给贝内特太太听——阿尔瓦还在他外祖母膝上坐着呢。
“妈妈,您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她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贝内特太太也说达西先生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莉迪亚,这事你做得很好,就是莉齐在这儿,你也有理由说。”贝内特太太脸上的表情很不满,“他们真是太胡闹,阿尔瓦还这么小,哪里能和你们分开。”她可是很清楚自己的小外孙有多么依恋他的父母。
“妈妈,有您这句话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得到母亲支持的威克姆太太笑颜逐开,“对了,您还没说愿不愿意和我们去斯托克住上一阵子呢。”
——莉迪亚和贝内特家其他女儿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愿意和贝内特太太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并且对后者充满信赖。
贝内特太太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妈妈……”莉迪亚拖长了嗓音撒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贝内特太太。
贝内特太太叹了口气,“莉迪亚,妈妈也想去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真的很想,”她强调着,“可是简现在怀孕了,我必须呆在她的身边,否则我不放心呀,这可是简和宾利先生的第一个孩子,头胎生产很辛苦的。”
莉迪亚脸上的表情很是沮丧。
“妈妈保证,等简顺利生产就过去陪陪你好不好?”贝内特太太很享受被女儿依赖的感觉,说话的声音都温柔几分,“到时候你让威克姆先生过来接我,就用我们这次回来乘坐的那辆马车——哦,它真的是太舒服了!让我免遭了不少罪过。”
莉迪亚泪眼汪汪地看了贝内特太太半晌,才闷闷不乐地又蹭了蹭她,“简生完孩子您就要马上来,我和阿尔瓦都会很想、很想您的。”
贝内特太太自然是满口答应。
莉迪亚又说,“您既然喜欢那辆马车,我和乔治就把它送给您了,和您重逢后,我们还没给您送过礼物呢,这样您平日里出门也能舒服点。”
威克姆自然配合的在旁边点头,对妻子张嘴就送出了贝内特家两年的收入而面不改色。
“那可不行,”贝内特太太连忙制止女儿,“这几年我已经很少出门,留着那辆马车也是积灰的份,再说了,你还要坐着回家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威克姆先生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功夫弄辆这样的马车出来。”
莉迪亚脸面一红,威克姆摸着鼻子转开了眼睛。夫妻俩都有些不好意思。
“都好几年的夫妻了,怎么还这么害羞。”贝内特太太好笑地摇头。
莉迪亚脸上更红,“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她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娇嗔——在书房里经受的那一切彷佛投入石子的湖泊,涟漪全消,在也瞧不出半点波澜。
威克姆最爱这样的莉迪亚,蓝眸里的笑容也越发的浓郁,“妈妈,既然莉迪亚都开口了,您可不能让她失望,”他握着妻子的肩胛骨,“等我们回到斯托克,我会在招人专门为您订做一辆马车,上面会刻上您的名字,作为今年的圣诞礼物送给您。”
“噢噢噢,这怎么好意思!”贝内特太太有些意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这是您女儿女婿送给您的礼物,您就收下吧。”莉迪亚也在旁边敲边鼓,眼睛里真挚的期待让贝内特太太不忍拒绝。
他们在小休息室里足足逗留了大半个小时,才在女仆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离开。
乘上了重返内瑟菲尔德的马车,已经对书房里发生的事情知之甚详的简说:“和达西先生争锋相对?那可是除了莉齐就没人敢做的事。莉迪亚,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勇敢。”
莉迪亚脸色一垮,“……勇敢?你真是太高看我了,”她苦笑着摇头,“如果不是他要夺走我的阿尔瓦,我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确实,对一位女士而言,那确实有些失礼,”简赞同的说,“不过我想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我的孩子现在还没有出生,我就已经对他(她)爱的不可自拔了,我无法想象和他(她)分离的任何可能。”
莉迪亚看着简满眼温柔的模样,嘴角也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看着这样的简,她原本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抚平的不甘又重现浮现心头,如果、如果她能够恢复记忆,是否也会想起孕期时所发生的一幕幕——
她是不是也会像简一样,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期盼和渴望,猜忖着它的性别,用她和乔治的五官拼凑着它的模样……
想象着那种美妙的让人沉湎其中的温馨场景,莉迪亚长吐了口气,决定回去后就和丈夫商量着再找几个医生看看。虽然她也知道这很可能——齐奥尼特医生可是脑科权威——只是徒劳,但她真的很想在试试看。
他们回到内瑟菲尔德不久,加德纳夫妇就从朗伯恩过来了。他们是过来阻止威克姆夫妇回家的。
“——半途而废可不是什么优良品格。”加德纳先生这样对他的外甥女婿说,“你们的父亲已经动摇了,我看得出来。”加德纳太太也在旁边劝说两人不要冲动行事。
他们开了口,宾利先生他们自然也跟着劝和。他们都认为威克姆夫妇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去,简更是对莉迪亚说:“我知道你被爸爸伤了心,他的很多话也确实不中听,但他毕竟是我们的父亲,你们这样一走,不是彻底和朗伯恩划清界限了吗?”
知道现在的莉迪亚有多喜爱贝内特太太的玛丽也说,“爸爸在家里有着绝对的权威,只要他不答应,你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妈妈了。”
被他们说的左右为难的莉迪亚本能的去看自己的丈夫。
威克姆平静的回望她。
“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莉迪亚眼眶一热,她想起了丈夫听到她说要回去时,脸上没有任何保留的愉快。
“我已经和妈妈说好了,”莉迪亚抽了抽鼻子,“她也同意我们离开,”低头去看蜷缩在她怀中睡得正香的儿子,“……对不起,我不能再让乔治和阿尔瓦为了我受委屈。”
加德纳先生长叹了口气。知道莉迪亚已经铁了心不愿意在留下。他只能将枪口转向,瞄准威克姆。
“对莉迪亚的决定你有什么好说的?她有多渴望得到你岳父的认可相信这些天你也看在眼底,你忍心让她失望吗?”
威克姆哑然失笑,“舅舅,有句话我曾经和舅母他们说过一遍,我想,我很应该再说第二遍,”他一字一顿地说:“卑躬屈膝,换不来真正的认同。”
“卑躬屈膝?!为自己从前的错误向自己的长辈祈求原谅,这也是卑躬屈膝?!”加德纳先生大声质问。
“是的,因为就目前的情形看来,现在已经不是祈求而是乞求了,”威克姆堪堪控制住自己的不悦,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捧在手心里的女人不是这样被人践踏的,更何况,他们还要夺走我的儿子!”
“那是因为你们以前——”
“您也说了是以前!”威克姆蓝眸微眯,里面的怒光几乎让人战栗,“中国有句古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作为所谓的血亲长辈,却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一门心思的刁难后辈,实在是有些让人不齿。”
“乔治……”莉迪亚的有些紧张的捉住他的手臂。
威克姆神色微变,意识到自己失态地他重新恢复原本的冷静,语气铿然地道:“舅舅,请尊重我们的选择。”
加德纳先生眼神严厉地瞪着威克姆,“尊重你们的选择,你们根本就是在胡闹!”
“那就请让我们一直胡闹下去吧,”威克姆声音温和地说,“我相信我们会胡闹的越来越好。”
“莉迪亚……”加德纳太太唤着外甥女的名字。
“对不起,舅母,”莉迪亚垂下眼帘,不去看前者的眼睛,“我不能再让乔治和阿尔瓦因为我受委屈了。”她还是那句原话,声音里的坚决却是任何人都忽略不了的。
“——莉迪亚,我一直都以为你是真的变好了,现在看来,我真是太天真了!”玛丽突然开口,“你只想着不让你的丈夫和儿子伤心,你又想没想过妈妈,她会伤心死的!”
莉迪亚面色惨白如纸。
基蒂也开口说,“莉迪亚,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妈妈最爱的女儿确实是是你,如果你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你让妈妈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很伤脑筋,每次都要想着……艾玛,我该填些什么呢~【挠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