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陈浩苏是知道自己的事的,他在入狱的一个月后,就写信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妹妹,这事能瞒得住父母,怎么可以瞒住妹妹,而且很多事还得要她来帮助处理。他要求妹妹不要把事情告诉父母,也要求妹妹不要来探监,他三年就可以出去了。陈浩苏很快地写来了回信,没有一句埋怨,一向懂事的妹妹最能理解哥哥。她还说她已经跟以前的男友分手了,目前在一家外国公司工作。她答应哥哥不来探监,但三年后,她要亲自把哥哥接出监狱。
陈浩然看到妹妹的来信,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使劲地哭了一鼻子。他一直把妹妹的信放在胸口的衣兜里,这样能感觉到家的温暖。
监狱的机械加工车间内机器轰鸣,车床上飞转的砂轮,带起一片灿烂的火花。陈浩然专注地转动手中的零件,一丛丛火花在他身边瞬间消逝。大热的天他也穿着厚布的工作服,带着口罩,汗水顺着脸庞六九脖子里,后背的衣服湿了好大一片。
齐队长出现在车间的门口,看见陈浩然在机床上干活,喊了他几声。车间里的嘈杂声,掩盖了他的声音,陈浩然一心在机床上的零件,根本没听见齐队长在叫他。
齐队长喊了几声,见陈浩然没反应,就走进车间来到陈浩然的身边,等他做完了一个零件,碰了碰他,然后向车间外指了指,示意他出去有事。
车间外,陈浩然摘掉口罩,手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齐队长点了一只烟,还没吸上一口,陈浩然就不客气地抢了过来,使劲了嘬了几口,然后满足地把烟吐出来。齐队长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也没说什么,只得自己又点了一只,说道:“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这里是车间,不让抽烟。”
陈浩然呵呵一笑:“齐头,你不是也抽了吗?”陈浩然在齐队长面前的确是太随便了,不但不使用尊称,居然还敢挑管教干部的毛病。
齐队长笑骂道:“别他妈的扯淡,你小子要是敢犯监规,我照样收拾你。”
陈浩然一点头,说道:“这个你不说我也信。你是个好人,但你更是个有原则的人。所以你放心我是不会触犯你的原则的,我不会自找苦吃。”
齐队长对陈浩然的印象不错,毕竟像陈浩然这样涉及信息犯罪的犯人在监狱里还是不多,表面上看没什么劣迹可循,在别人看来斯斯文文根本就不像个犯的罪人。陈浩然受了金牙炳一伙的欺负,他心里明白,也找茬整治了金牙炳一伙的几个人,但金牙炳一般不出头敢违反监狱规定的事,都是他手下的喽啰出面,所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陈浩然离婚的事,齐队长也知道,他们在谈心的时候,陈浩然表示了对妻子深深的悔恨,由此齐队长对这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有了一定的好感。
如果说齐队长对陈浩然是好感,那陈浩然对齐队长的就是感激。他在监狱里不愿加入任何帮派,少不了要受到帮派的人的打击和报复,只要齐队长发现,都会对他进行保护,而每次他去感谢齐队长的时候,齐队长都严肃地说:“在监狱里不许有帮派,我虽然不能禁止帮派的存在,但我的职责要求我必须保护受到欺负的犯人,他们在监狱里是接受改造的,不是受帮派欺负的,这是我的职责,无论是你还是别人受到帮派的威胁,我都会严肃处理。”
有这么一说,陈浩然对齐队长就由感激而发展成敬佩。
陈浩然一边抽烟,一边说道:“齐头,找我有啥事?”相处的时间长了,陈浩然在齐队长面前也就不拘束,在没人的地方,开个玩笑也稀松平常。他不像别的犯人“队长,队长”的叫,而是背地里叫他“齐头”。
齐队长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看着陈浩然顺眼就默认了,也不跟他计较,说道:“前边接待室来电话,有人探监,要你过去。”
陈浩然一愣,诧异地说道:“又到了探监的日子?”
齐队长一笑:“自从你老婆和你离婚,到现在半年了,都没人来监狱看你,你是不是把探监的事都忘了?”
陈浩然叹了口气,说道:“真够快的都半年了,她们娘俩估计早就到美国了。”他抬头望了望车间大院里巴掌大的一片天空,真是难的的好天气,碧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就像是一块湛蓝的锦缎。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人,在东北家乡小山村的父母,北京打工的妹妹陈浩苏,在美国求学抚养儿子的肖雨还有那个长的胖乎乎的大儿子。
齐队长催促道:“别发呆了,快去看看。”
陈浩然摇了摇头:“我在南方除了离了婚的老婆没有别的亲人,是不是弄错了?”
齐队长:“那怎那么可能,接待室电话里说的清清楚楚,是找你的,哦,对了,说探监的还是个女的。”
陈浩然心中念头一闪,女的,难道是妹妹陈浩苏来了,从北京赶过来?那父母不是也知道了自己进监狱的事?他想到此,也忘了和齐队长打声招呼,转身就向接待室走去。
齐队长喊道:“你也换身衣服,那工作服上全是灰。”
陈浩然一笑:“反正我们也接触不上。”
齐队长带着陈浩然来到接待室,接待室的警察和齐队长打了声招呼,向陈浩然说道:“你去5号。”
陈浩然把满是油污的手套满不在乎地往桌子上一扔,还没坐下,突然他的眼睛直了,玻璃窗外坐着个衣着时尚的女人,那双灵动含情的眼睛,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不是陈浩苏,而是苏晓晴。
苏晓晴的眼神是复杂的,她对陈浩然在监狱里的处境有心里准备,但她一年来第一次看到陈浩然,还是惊呆了。眼前这个人,又黑又瘦,剃着犯人所特有的、很短的平头,身上溅满油渍的工作服又肥又大。消瘦的面颊上他的眼睛倒是比以前更大了,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子茬,显得老了许多。
陈浩然没有什么心里准备,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苏晓晴显得有些局促,看到陈浩然,双手紧张地在小腹上搓来搓去,脸也红了,好半天,才说道:“没想到是我吧!”
陈浩然首先平静下来,自嘲地一笑,说道:“是很意外,你来有何贵干?”
苏晓晴将掉落在额前的一缕秀发,甩到脑后,坚定地说道:“没什么贵干,就想来看看你。”
“看我?”陈浩然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是你什么人?”
苏晓晴的脸更红了,陈浩然那种嘲讽的眼神,让她坐立不安,过了一会,才说:“我听说你离婚了,肖姐姐她去美国了?我想你这里没亲人,来看看你。”
陈浩然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眼睛有点发红,激动地站起来,隔着玻璃指着苏晓晴,大声道:“我离婚了怎么的?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你把照片给肖雨的吧!你不就是要让我妻离子散吗?我现在进了监狱,老婆也走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苏晓晴愕然不知所措,看着暴怒的陈浩然,连话也说不清,连忙摆手摇头,说道:“没有,不是,我没有把…给肖姐,我什么也没和她说过。”
陈浩然听不进去,指着苏晓晴道:“我有今天,也算是罪有应得,以后请你不要来,我和你没关系。”
苏晓晴眼泪充满了泪水,说道:“我就是觉得以前对不起你,害你成这个样子……”
陈浩然沉着脸一摆手,说道:“算了,这个时候不是讨论谁对随错的时候,也没有必要。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陈浩然!你怎么回事,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欠你的,我是害过你,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一个弱女子能把他们怎么样!我不想求的你的原谅,但今天也不是来听你骂人的。你以为你自己做的都对,没有我苏晓晴,就一身干净,就进不了大牢?你别做梦了,第一次见面,我从你贪婪的眼神就看出了,你早晚会有这一天。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很能干,我跟你说你的那点小聪明和江海龙、凌紫薇他们比,差远了。”苏晓晴一边流泪,一边冷静地把这些话,好像是冰锥一样扎进陈浩然的心里。是的,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又自尊的女人,她不能放任陈浩然对她的污蔑,她要提醒陈浩然,知道自己的过失。
陈浩然吃惊地望着苏晓晴,被她这样连损带冤地挖苦一顿,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暖意,她那尖刻的言语,听起来并不怎么刺心。陈浩然再一次审视起面前的苏晓晴,她还是那么青春靓丽,美艳的让人惊心。
陈浩然不自觉地坐下来,看了一眼苏晓晴,说道:“也许你说的对,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苏晓晴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说道:“我不想干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你已经看到了,我就是这个样子了。”陈浩然无奈地答道。
苏晓晴:“没想到你在里边这么苦!”
陈浩然一乐:“这是监狱,能好到哪去?现在我成天只想着干活,别的什么都不想,累时累了点,但清净,不操心,也挺好。”
苏晓晴微微一笑,说道:“不就三年,不久你就会出来的。”
陈浩然也笑道:“这里再好,我还是想出去。”
苏晓晴:“那好,我在外边等你。”
陈浩然惊讶道:“等我,等我干吗?”
苏晓晴脸上红了红,低下头,嗔怪道:“等就是等,不干什么,这不关你的事。”
这是,齐队长来到陈浩然的身边,看到玻璃窗外的苏晓晴,也是一愣,心里也是暗自赞叹,这个女人真是漂亮。又看了看陈浩然,这小子走的那门子的桃花运。前一阵来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离了婚。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貌比天仙的女人,大概是女朋友吧?陈浩然这小子长的也不咋地啊!个头不高,相貌也不出众,怎么这么得女人缘啊。
齐队长对陈浩然说:“时间差不多了,有什么要说的,快说!”
苏晓晴在外边听到齐队长的话,也站起来,对着陈浩然笑道:“以后我还会再来。你欢迎不欢迎?”
陈浩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啊,啊,欢…欢迎。”
监狱里的日子过得无比平淡,也无比宁静,苏晓晴的到来多少在陈浩然沉寂的心里激起了一丝波澜。他能看出来,苏晓晴此次到来并不是来看看那么简单。但是陈浩然并不打算改变目前的生活状态,无论是苏晓晴还是其他的什么事,在现在的情形下,陈浩然只想好好服刑,早点出去,其他的想法都是飘过头顶的浮云。
监狱里仍然是不平静的,最近金牙炳的手下总是在找陈浩然的麻烦,总算在龙叔和齐队长的保护,陈浩然暂时没有吃亏,可是这梁子结下了,总的有个解决的办法,陈浩然为这事一直悬着心。
一天晚饭后,陈浩然去监房后面倒垃圾,转回身时见金牙炳的手下“狗熊”和“搓衣板”手里拿着短棍从监房的墙角转出来,呲牙咧嘴地冷笑着挡在陈浩然的身前。陈浩然吃了一惊,知道要坏,自己根本不是这两个亡命徒的对手,他一回身,想从监房的另一边绕过去,突然“傻帽”卢福手里拎着个一根钢管,从垃圾堆的后边跳出来,挡住陈浩然的去路。
“傻帽”卢福阴测测地一笑:“好小子,你家傻爷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也没人敢动我一指头,你却差点把我的脑袋开了瓢。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傻爷以后就别在江湖上立足了。”
几个小子慢慢逼近,陈浩然把手里的垃圾桶攥的紧紧的,两眼盯住身材单薄的“搓衣板”,傻帽和狗熊都是皮糙肉厚的壮汉,这第一击,陈浩然选择了身体最弱的“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