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这口枯井大约有两丈左右的深度,已经算是不浅了,闻安臣悬到井底之后,便感觉自己脚底下有些绵软,不像是土地,他顿时便是猜到了,自己现在只怕是踩在尸体上。闻安臣一想到这儿,顿时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虽然断案如神,也破了不少案子,但也不会喜欢跟尸体打交道。
他身子赶紧往旁边一挪,双脚才感觉落到实地上。
闻安臣轻轻吁了口气,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瞧不见,眼前一片昏沉,只隐隐约约能看到地上似乎确实是躺着一具尸体,除此之外其他细节一概看不清楚。
由于枯井的井口并不算很大,这会儿又是早晨,阳光也不是直直地照射下来,所以井底非常昏暗,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闻安臣下来的时候没有想到这茬儿,这会儿他仰头朝上喊道:“陈季,你带火折子了么?”
他知道陈氏兄弟是夜不收出身,身上多多少少都喜欢携带一些日常用的东西,既是预防着发生什么事情,大致也算得上是一种个人习惯。闻安臣对他们这个习惯还是比较了解,因为他经常会发现陈季从身上掏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藏起来的。想来,他那儿是带着火折子的。
陈季应了一声,而后一个东西便被丢了下来。
闻安臣拿着火折子打亮了,往下面一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井底大约有三尺方圆,而此时在井底中央赫然躺倒着一具尸体。看样子,此人应该是个男子,穿着一身青袍,胸口位置有大团大团的血渍,青袍已经被染成了黑色。他的衣服不算是华贵,瞧着料子应该不是丝绸的,但是也并不破旧,看样子应当是家境不好不坏的那种。
此人看起来身量颇高,起码也有五尺多高,看身形似乎也还挺魁梧的。而这井底只有三尺来方圆,所以他这具尸体,以一种颇为扭曲的姿态躺在井底,在膝盖位置便别了过来。不过他并非是侧躺着的而是正面躺着,膝盖部以一种跟正常人正好相反的姿态弯曲着,也就是说他是正面躺着,但膝盖以下的部位却是贴着井壁弯曲向上的。
很明显,他的腿应该是在膝盖断裂了。
而最让闻安臣有些惊怖的,却并非是这些,而是因为,这具尸体的脸已经完全被划烂了,一片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都露出了森森白骨,根本就瞧不清楚本来面目。
这会儿虽已经是秋天。天气转凉,但还是有些蚊蝇的,本来这些蚊蝇都附在尸体的尸身上,但是闻安臣一下来,他们被闻安臣惊吓,都飞了起来,却又不舍得离开这里,只在旁边胡乱飞。
看到这些蚊蝇,闻安臣立刻眼前一亮,而后他又蹲下身子来,在这尸体上摁了摁,拿着火折子照了照,仔细看了看。
这么大体的粗略一瞧,是瞧不出太多东西来的,但闻安臣能判断出来,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应该是不超过半个月,并未完全腐烂。
发现这一点之后。闻安臣心中便已经笃定,这肯定是一起凶杀案了。
他想要仔细的检查一下,但是这井底非常之逼仄狭小,那具尸体又横在中间,闻安臣便是蹲都蹲不下,只能弯着腰察看,姿势非常难受。而且,井底昏暗,虽然有火折子照明,但火折子的光芒终归是比不上自然光,被火折子一照,井底下影影幢幢的,看不大真切。
闻安臣抖了抖绳子,冲着上面喊到:“陈季把我拉上去。”
“是。”
陈季应了一声,将闻安臣拉了上来。
闻安臣回到地面上之后,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井里的空气非常污浊,而且似乎氧气有点稀薄,呆在下面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上了地面之后,整个人似乎重新活过来一般,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舒坦得劲。
赵长宁见他出来,神色竟然很有些兴奋,拉着闻安臣袖子,连声道:“闻安臣,怎么样?怎么样?下面的尸体是不是被杀了?是不是又有案子可以破了?”
闻安臣瞧着他,一阵无语。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别人避之不及的这种凶杀案子,在他看来,却似乎是非常有趣一般。
闻安臣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呀,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种事有必要高兴成这个样子么?”
“你若是想,我便把这案子交给你来破获。”
闻安臣这么一说,赵长宁立刻安静下来,却不是怕的,而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看来她还真把闻安臣说的话当真了,在认真思考。
“闻安臣说把这件案子交给我,那么,我又能不能破得了呢?”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摇摇头道:“算了算了,这种凶杀案牵扯太大,我刚进刑房也没多久,你就把这个案子交给我来破,人家会说我闲话,肯定会说你太惯着我。若是我破了,人家说不定也会说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若是我破不了,可就丢了你的人了,也让你威信受损。而且人命关天,轻忽不得,我也没这个经验,算了,还是算了吧!”
“哟呵,你个小丫头,现在想的还挺清楚。”
闻安臣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敢置信。
在他印象中,赵长宁一直是一根筋,甚至有点儿缺心眼儿的一个女子,而现在她竟然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还能把这事情的前后想得清楚明白。本来在闻安臣的预料中,她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欢天喜地的,把这个差事给接了下来,要么就是怕破不了案直接摆手拒绝。
闻安臣笑道:“你呀,果然是比原先机灵多了,看来这些日子在衙门里头,确实没有白呆。”
赵长宁白了他一眼,道:“我本来就很聪明,只不过原先你没瞧出来罢了。可见你这个人呐,眼神儿确实不大好。”
说着便冲着陈季笑了笑,道:“你说是不是呀?”
陈季可不敢接这个话,只好很是尴尬的沉默不语,闻安臣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跟赵长宁一般见识。
他让陈季先下到井下,让他把绳子系在尸体上,而后把尸体给拉了出来。
尸体被拽到地面上,上面是什么样子,就看的更是清楚。那一张被划得血肉模糊,瞧不清面貌,只让人觉得狰狞无比的脸,更是看得真真切切。赵长宁一眼瞧去,正巧就看到这张脸,顿时吓得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吧,她胆子其实挺大的,而且颇有探索精神,对破案更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若不然也不会主动央求闻安臣,请求跟着他一起破案。但她终归是没怎么见过这等场面的,他在刑房呆的这段时间,刑房里头一起凶杀案都没有接过,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会儿突然瞧见这样一句尸体,这么一张脸,被吓了一跳倒也是正常。
闻安臣瞧了他一眼,道:“怎么样?你要不要验一验这具尸体?”
“什么?我来验尸?”
赵长宁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让我来验尸,不是有仵作的么?”
闻安臣瞧了她一眼,道:“你既然要跟着我破案,那么跟破案相关的所有东西,都是要学一学的,包括验尸。”
他指了指自己,道:“虽说每次破案的时候我都不亲自验尸,但那是因为有仵作在,论起破案来,仵作或许是比不上我的,但论起验尸来,我却不如他,所谓术业有专攻,所以让他来做这个活儿。但若是没有仵作在,我自己验尸大概也是能看出个七八分来的。他加重语气道,所以这一块你也要学一学。”
赵长宁听完之后,脸色一阵青白不定,心中似乎在天人交战。
这也很正常,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家,这年头儿,女孩子出来做事的都少,而女孩子来验尸,当仵作这个差事的,只怕天底下一个都没有。
赵长宁也是素来喜好洁净的,要让她来干这个活儿,着实是太难为她了。但她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毅然之色,咬了咬牙,使劲点点头道:“我做,这具尸体我来验。”
“好。”
闻安臣点点头,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若是赵长宁方才退缩了,他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失望的,毕竟这是人之常情,他很理解。而此时,赵长宁没有退缩,他便会高看赵长宁一眼。
赵长宁蹲下身子,凑到那尸体旁边,细细地查看着,闻安臣则是在旁边指点她其中的要点。
“你看这尸体,先要看他身体上有哪些伤势,这些伤势伤在何处,都要记得清楚。而后你则是要分析,看看哪个伤势是他致死的伤势。这个致死的伤势,最为重要,你要判断出到底是属于哪一种伤势。是被掐死的?还是被利刃所伤的?抑或是被钝器所砸?死者的死因不同,留在身体上面的伤痕也就不同。这些事情,看血液,看伤口,乃至于看骨头,大致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在分析出致死的伤势之后,你要继续分析他身上这些伤势,哪些是死之前留的,哪些是死之后才出现的伤势。这些都看得清楚了,了解得分明了,条理理顺了,那也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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