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昇话锋一转,“据密报西陈使臣仍在东谷,颇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说到政事,杨相爷立刻正正色容,沉声言道:“陛下无需忧虑,想来东谷明宗断不能听从西陈的摆布。更何况,西陈究竟意在东谷还是我们南齐现今言之过早,不能匆忙做了定论。”
杨相爷也认为西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东谷而非南齐。
赵昇微微颌首,“南齐与东谷既成犄角之势,却又相互依存。倘若西陈吞下东谷,那么下一个必定是我们南齐。不论西陈作何打算,我们都不能不防。目下,流民纷纷返回乡里,谷种也分派到他们手中,只待春时耕种,收成如何还得看天意。但不管怎么说,也还算诸事顺利,损耗的元气相信很快就能恢复。西陈沈昂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此番我命卫瑫戍守沧水,正是有此考量在其中。”
“陛下说的是。但卫瑫年纪尚轻,怕是难当此重任吧?”杨相爷言语中满是浓浓的酸味儿。赵昇登基以后重用卫瑫,人人都道卫瑫前途无量,卫瑫鹏程万里。杨相爷一想到杨豫错失与卫擒虎结为姻亲的机会,心里就难受。而今卫氏腾达,杨氏渐衰,想要攀附都不是那么回事了。
赵昇将卫瑫派去沧水,显而易见是在抬举他。杨相爷妒忌的不行,奈何老杨家都是读书人,没有一块马上定乾坤的大将军的材料。除了说几句怪话,他也没别的招数。
这段时日相处,赵昇对杨相爷的脾性摸的透透的,晓得他心胸狭窄,权欲心又重。万幸的是他能力一般,尚且不足为患。赵昇浅浅笑了,道:“我就是要让卫瑫历练历练。他上次在凉州城剿匪剿的不错,这回去到沧水必定不会有负我对他的厚望。”
赵昇毫不掩饰他对卫瑫的器重这又令杨相爷心湖好一阵翻涌。卫瑫未及弱冠,就能统领大军,着实叫人眼热。
杨相爷紧抿着嘴唇,默然不语。
赵昇闲闲问句:“杨爱卿近日有何消遣呐?”
“哦,臣也无甚消遣,就是忙着在府里造酒台呢。”杨相爷顺嘴答音,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说完,隐约觉得不妥,但又说不上来究竟何处不妥。
“杨爱卿喜好杯中物?”赵昇话音上挑,既是询问,更像责备。杨相爷由此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臣不贪杯,也无瘾好,就是觉着谢小娘子府中的曲水流觞酒台雅致,台面是以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四君子为题,精巧的紧。”
杨相爷唯恐赵昇误会,奋力将酒台跟风雅扯上关系,又把玉姝给拖下了水。
“京都旱情刚解不久,西陈觊觎我南齐尤甚。杨相爷却还有闲情逸致,贪图享乐,这般行事,怎能做朝臣表率?”赵昇面容含笑,眸光清冷,激的杨相爷心尖打了个抖,赶忙认错,“陛下,臣非是耽溺享乐,而是……”
而是什么呢?杨相爷说不下去了。平心而论,那酒台他也不是真心喜欢。总觉得太过细腻,脂粉气又重。摆在花园里加上引水凿沟渠,占了好大一块地方。他就是想着拨个头筹,在京都里坐那一等一的大雅之人。可他不能道明真实的想法,嘴唇嗫嚅半天,就没了下文了。
赵昇冷哼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身为丞相,就该做好本分。”
闻听此言,杨相爷肝儿都颤。他就知道宫里的午膳不是那么好吃的。果不其然,陛下句句夹枪带棒敲打他。杨相爷抬手抿去颊边汗珠,道声:“是,臣谨记陛下教诲。”
赵昇向荣浩使个眼色。荣浩忙给杨相爷夹了条鱼尾在碟子里。
杨相爷撩起眼皮瞅了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捏着牙箸的手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滑腻腻的难受。
赵昇却又笑了,道:“吃啊。别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话音落下,杨相爷脚心都出汗了,难为他脸上还得陪着笑,“臣不敢,不敢。”
东谷
七夕宴上,明宗皇帝亲自道出鱼灼灼有孕的佳信。朝中大臣议论纷纷。有的说皇帝陛下老当益壮,有的说这是难得的福气。
华香璩则是等不及要向鱼灼灼做个求证。他几次三番寻机与鱼灼灼相见,都未能成事。华香璩知道,这其中必是鱼灼灼暗中授意。她明摆着是躲着他呢。
如此,华香璩信了鱼灼灼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了。想他仪表堂堂,年轻有为,鱼灼灼当真是瞎了眼!
一连数日,华香璩都阴沉着脸。
这日晌午,华香璩独个用了饭,歪在凉榻上闭目养神。
丁内侍擎着碗蔗浆冰雪入内,细声道:“殿下用些冰雪消消暑气吧。”
冰雪的凉气随之绕在华香璩鼻端,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长大嘴巴。
丁内侍舀了一匙喂给他吃。小半碗冰雪落了肚,华香璩才睁开眼,怅然若失的叹口气,道:“水性杨花的鱼灼灼都要做贞洁烈女了,这世道变了……”
“殿下,即是如此,何必强求呐。更何况,此事若是叫陛下知道,可不得了,早早断了,未必是坏事,您说呢?”丁内侍好言劝慰,又喂他吃了两匙。
华香璩的心被沁凉的冰雪浸的妥妥帖帖,“话倒是没错,可我还是觉得不大爽利。我对灼灼情深意重,她却狠心伤我。怎能叫我不难过?!”
丁内侍神情一滞。殿下怕且是不大明白情深意重何解吧?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钟情于谁,说是朝三暮四还差不离。
“夫人无福消受殿下对她的厚爱。”话音刚落,丁内侍暗暗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说的多得体!一般人哪有他这口才?!
华香璩也很受用,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算了,不想她了。”他侧过身子,百无聊赖的问:“姓何的还没走呢?”
丁内侍一听来了精神,“回禀殿下,还没呢。他今儿个还在外求见殿下,让我给挡回去了。”
“什么时候太子府换你说了算了?我想见谁,不想见谁你都能做主?”华香璩抬脚踹在丁内侍膝头。丁内侍练的童子功,皮糙肉厚,膝头硬的跟石块似得。这一脚踹上去,丁内侍没觉得疼,硌的华香璩嗷呜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