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这一问,换来玉姝含泪浅笑。黑亮眸子里慢慢浮露出的得意光彩,熠熠生辉,晃得晋王睁不开眼。玉姝警觉的四下瞧瞧,见小田与田贞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才放心的凑到晋王跟前,小声说:“我给小黄下毒了!”
“啊?下毒?”晋王不相信玉姝居然会对小黄用毒,音调因此高亢。
玉姝怨怪的白他一眼,“你小点儿声!”
晋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问:““也就是说,小黄要想得到解药,就得按照你教他的说?”
玉姝愈发得意,两手背在身后,颌首言道:“全中!”
晋王一听急了,慌忙又问:“你下的什么毒?从哪儿弄的毒药?致命么?能解么?小黄还能活么?”
说着说着,晋王有些可怜小黄,忍不住为小黄求情,“小黄罪不至死,你饶他一命吧!”
玉姝与一本正经的晋王对视片刻,捧腹大笑。
田贞爷俩望着前面仪态尽失的谢九郎,不禁疑惑。
“谢郎君笑什么?”手捧丁香荔枝煎的小田问田贞。
田贞抻长脖子,盯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谢九郎,猜测道:“兴许晋王殿下说笑话了吧。”
闻言,小田噗嗤一声乐了,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得,“别逗了!晋王殿下哪里会说笑话?”旁人不知道,小田终日在晋王跟前伺候还能不知道?晋王平素话不多,唯独讲起佛经头头是道。宫里只有皇帝陛下能跟他聊上几句,宫外就数谢九郎了。
晋王察觉到田贞和小田探究的目光,尴尬的回望他俩一眼。
田贞父子俩赶紧垂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晋王转回头,若无其事的挺直腰杆儿,小声责怪玉姝:“诶?你这人,别笑了!别笑了!人家都看着呢!”
玉姝充耳不闻,黑黄的小脸都笑成了紫茄子色儿。
晋王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谢九郎的风仪气度,都让你笑没了!”
果然。风仪二字等同于灵丹妙药,专治谢九郎爆笑的毛病。
玉姝立刻止住笑,清清喉咙,端起读书人的儒雅温文,用手点指着晋王,道:“你这小儿,顽劣!”
前后不过片刻,玉姝就换上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孔。令得晋王叹为观止,被玉姝调侃也不驳嘴。
假若换做百里极,必定阴阳怪气能接一句,“我就是那孙猴儿!”
可晋王只知道看着玉姝呆呆傻笑。
“诶,你一点儿都不好玩。”玉姝颓丧的叹道。
晋王赶忙收敛笑容,故意板起脸孔:“谁稀罕跟你玩儿似得。”
这才有趣嘛!玉姝仰起脸,含笑望着他。
晋王透过玉姝黑亮的眼眸,见到了碧空如洗,也见到了清波万里。如果可以,他希望玉姝此生都是这般开怀畅意,忧愁远离。
二人视线胶着片刻,玉姝便掉转头,继续前行,“我给小黄用的毒不是毒,是……”说到此处,玉姝忍不住弯起唇角。好在她立刻想到“风仪”二字,正正容色,说:“是我府中厨子做点心的馅料。白凤豆蒸熟碾碎,和上竹叶茶和蒙顶茶粉。不过没加百花蜜,所以茶香浓郁,微微涩口。我跟小黄说,那是西域最厉害的茶毒。若没有解药,七日之后肠穿肚烂,疼都能把他疼死。”
这谎儿扯得并不高明。但玉姝的确尽力而为了。
“他信了?”
“深信不疑。”
“他傻呀?!”
“他不是傻。他是怕死。”玉姝挑眉看向晋王,“当时的情境由不得他不信。我不仅威逼,还利诱呢。”
“利诱?你拿钱收买他?”
玉姝“嘁”一声,“钱?多少钱换的来一条命?”停顿片刻,又道:“我用小黄的命,收买小黄!”
晋王茫然摇头,“不懂。”
“我警告小黄,见到皇帝陛下乖乖的,否则,就不给他解药,大不了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他要是肯听我的话,我保证他能活命。”
玉姝此时说的轻巧,实际她费了不少唇舌才说动小黄。皆因小黄畏惧惠妍淫威,生怕惠妍暗下杀手。
“人人都有软肋,小黄的软肋就是怕死。”玉姝补充道。
“那你的软肋呢?”晋王好奇的问。
“我的?”玉姝不语。她的软肋太多了。虞是是、满荔、哑奴、三位兄长……
而今,张氏、苏荷、远在东谷的父母、茯苓、金钏、银钏……
还有阿豹。
个个都是她的软肋,她的逆鳞,是她想要保护,想要守护的人。
“那你呢?”玉姝微笑反问。
晋王故作老成的长叹一声,一字一顿的说:“以后再告诉你!”
玉姝笑意更甚,两人再次举步。
默默走了一阵,晋王试探着问道:“玉姝,你打算如何处置惠妍?”
玉姝没料到晋王有此一问,颇感意外,“她和裴驸马流放至蛮夷之地,也算受到惩罚了。我还能如何处置?”说着,偏头去看红墙上一棱棱的砖缝。
她在撒谎。在皇帝陛下说要将惠妍流放至骑田岭时,她就打定主意要让惠妍还清所有罪孽。
晋王洞悉玉姝心意,索性把波若大师搬出来,“师父圆寂之前特意嘱咐我,要适时提醒你,莫犯杀孽。你千万别让师父失望!”
玉姝乖顺的点点头,“我晓得了。”抬腿踢开脚下一颗小石子,小声说:“琉璃,你在宫里多多看顾小黄。惠妍气量狭小,她现在腾不出功夫整治小黄,她去往骑田岭之前,必会对小黄下手。”
“好。我待会儿就命田内侍监把小黄拨到长信宫里当差。”晋王说着,由小黄想到玉姝,“你也要小心呐。惠妍最恨的人,应该是你。说不好她会向你寻仇。”
“哼!我还怕她不成?”玉姝目光坚定,语气坚决。
当日赵矜没有父母庇护,身单力孤,不能反抗。而今的谢玉书,背后有谢氏,有秦王,有贵楼。倘若惠妍真敢挑衅,那就让她尝尝东谷谢玉书的厉害!
她和晋王说说笑笑,一路到在皇宫门口。
眼见分别在即,晋王终于鼓足勇气,对玉姝说道:“我向父亲求了个恩典。他答应我,以后由我来选定妃子。”说话功夫,城门郎特意讨好命人速速开门,莲童和慈晔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瞧见自家娘子没有任何损伤,也就安心了。
莲童不知何时把阿豹从府里带出来,原本窝在他怀里老老实实,老远看见玉姝了,就伸出小手,挣扎着想让玉姝抱抱。
眼见莲童就快搂不住阿豹,玉姝有些急了,匆匆向晋王辞别,“好好!我晓得了。咱们下次再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