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妍稳稳身形,怒从胆边生,横眉立目,瞪着谢九,厉声喝问:“好你个东谷乞索儿。竟然杀我府中内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着,挥动手中马鞭直扑谢九郎面门而去。
惠妍终归被小黄这剂药引激怒了。
谢九郎情不自禁勾起唇角,笑意尤甚。她这圈套专为惠妍而设,目的就是让惠妍按捺不住对谢九郎大打出手,借此机会报了断臂之仇。
而今惠妍举动如她所愿,当真是苍天有眼!秦王府的侍卫个个身负绝技。惠妍不但伤不到她分毫,她还得叫惠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见得谢九郎笑容诡异,惠妍微微颦了颦眉,察觉出不妥。握住马鞭的手略微凝滞,可她究竟不是习武之人,力道不能收放自如。挥出去的鞭子,根本不听她使唤,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惠妍一言不合就动手,令得马明始料未及。他本能的探出胳臂,想在半空阻住马鞭去路。就在马明指尖离鞭身寸许,电光石火之间,“嗖——嗖——”两只羽箭擦着马明耳际急速飞过,一支打在惠妍手腕,另一只将那马鞭截成两段,“噗”的落在地上,像是两条死蛇。
打中惠妍手腕的那支羽箭并不是羽箭,而是一截枯枝。所以,惠妍手腕并没见血,仅仅红肿乌青罢了。
饶是这点小伤小痛,也足以令娇皮嫩肉的惠妍涕泗横流,她“嗷呜嗷呜”哀嚎着将手腕捧在胸口,厉声喝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连本公主都敢伤,活腻歪了?”说话功夫,已是满面热泪。
这不是秦王府侍卫惯常的打法。他们断不会下手这么轻。
是谁坏了她的好事?!
谢九郎气闷的循着羽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袭艾绿,皮制小冠束发的卫瑫,色容肃然,紧抿嘴唇,朝她步步走来。行动间,生出微风卷起衣角,似那荷叶翩跹,也有山清水秀。
谢九郎诧异的盯着卫瑫,脱口而出:“四鼓?!”
卫瑫目光紧紧锁住谢九郎,唤他一声,“玉书!”
焦急、担忧、还有些许郁郁尽数包含其中。
卫瑫在谢府吃完酒席,回返定远侯府。途中,派出人手大肆散播半梅妆的说辞为谢九郎遮掩被胖猫踹伤了脸的实情。卫瑫把百里极扯的不靠谱的谎儿可着满京都宣扬,到底于心不安。卫瑫回到府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索性换上衣衫射箭练拳训鸽子。
卫瑫从下晌忙碌到日暮,胸中郁气渐渐散去,准备用晚饭时,仆从来报,公主府护卫总管不知为何带人围住谢府。卫瑫听了二话不说,骑马飞奔而来。
尽管惠妍不受皇帝陛下宠爱,可她终归是宁淑妃的掌上明珠。素日里作威作福,骄横跋扈,得罪人多,称呼人少。由于惠妍从不出大格,也没惹出太大乱子,皇帝陛下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大加责备。
事出必有因。
今次公主府留难谢九郎,一定有其根源。可是,仅仅下晌到傍晚的些些功夫,谢九郎怎么就与惠妍结下那么大的仇怨?更何况,谢九郎性情温和,斯文有礼。除了不能说他的猫不好,他也称得上宽厚平易。
一定是惠妍公主刻意挑衅!惠妍公主不是好相与的。万一动用私刑毒打谢九郎……
谢九郎身子骨又弱,如何能承受的了?
卫瑫脑海中全是谢九郎被惠妍公主殴打至浑身血污的情景,总也挥之不去。卫瑫策马狂奔到在谢府门前一看,公主府护卫井然有序围困谢府的阵仗远比他想象的大的多。
纵使惠妍公主任性妄为,可也没听说她闹到这般地步。
谢九郎知书识礼,绵绵弱弱,他能得罪惠妍公主至此境地?卫瑫不信。定是惠妍公主见谢九郎比软柿子还软,就来捏一捏,欺一欺。
可恶!可恶至极!
护卫见卫瑫前来相救,并没有多做为难就将他放进谢府。
一则定远侯卫擒虎名声在外,二则,卫瑫父亲卫谅乃是忠勇将领,颇受人敬重。
卫瑫进到谢府,循声找到谢九郎时,惠妍刚刚甩出手中鞭子。卫瑫当下想都没想,随意折根枯枝加上一支羽箭射将出去,从惠妍鞭下救出谢九。
万幸万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卫瑫长长舒了口气,指腹抹去额头汗水,笑着望向谢九郎。
“你怎么来了?”谢九郎拧眉问道。
言下之意,他不该来?
卫瑫颦了颦眉。不管怎样,他救了谢九郎,谢九郎不说声多谢也就罢了,为何还语带怨怼?卫瑫所有担忧焦虑在谢九郎浅淡的抱怨中悉数化作泡影。
事出紧急,谢九郎自知不能面面俱到。但他千算万算都没把卫瑫算在此中。她哪能想得到中途得了信儿的卫瑫会马不停蹄奔至谢府救他出惠妍魔爪。
若不是卫瑫,惠妍的胳臂必不能保住!她也就报了断臂之仇。这叫谢九郎如何不怨,如何还能好言好语。
卫瑫一片好心被谢九郎当成驴肝肺。他嘴上不说,心里有气。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卫瑫不能发作,只得暂且搁下这茬,先向惠妍稍稍俯身,道句:“卫瑫参见公主殿下。”
近些时日,卫擒虎以及卫瑫频繁出现在皇帝陛下举办的大宴小会里。是与,惠妍对卫瑫并不陌生。她也晓得皇帝陛下对定远侯卫擒虎的看重。
然而,惠妍结结实实受了卫瑫一箭,虽不能说是重创,可也算挨了打。惠妍金枝玉叶之身,从来只有她打人,没被人打过。
惠妍心中气恼,却也暗自权衡。
略微忖量,惠妍眉眼竖起,厉声喝道:“卫瑫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意图射杀本公主?!来人,将他拿下,交由大理寺发落!”
她故意把卫瑫搭救谢九郎的无奈之举,说成是意图射杀。如此一来,足够给卫瑫定罪。
而今的惠妍倒是长进不少。谢九郎微眯双眸,觑起眼睛,视线紧锁惠妍。卫瑫坏了谢九郎好事不假,但他也是为了谢九郎才被惠妍兴师问罪。谢九郎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卫瑫被惠妍捉拿。
谢九郎忖量片刻,眸光投向马明。自始至终,马明都未发一语。可是,马明面颊上那两道血迹干涸了的伤痕告诉谢九郎,马明与惠妍不是一路人。
果然如她所料,惠妍说拿下,马明站着纹丝不动。马明不动,其余护卫也就不动。
霎时间,书房门前气氛格外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