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荣浩在内,玉姝拢共留下七十人,将背鼓分派下去以后,玉姝教他们一段简单的鼓曲。并且讲明三日后会再裁汰十人。
因荣浩识谱,所以这些一小段鼓曲对他来说并不太难,他也深知机会得来不易,学的极为用心。
全部安排妥当就差不多快到晌午。玉姝便向赵尧告辞出宫。
皇子昕从打元夕宴开始,就一直别扭着。
赵尧的相好是东谷世家子弟,而他身为一国皇子,每晚小心翼翼躲避千牛卫,经过四道宫门,鬼鬼祟祟去与小黄门私会,光是想想就窝火。于是,当皇子昕再次面对荣浩那张绝美的脸孔时,便觉得索然无味。
烦心的事体,偏生一桩接一桩。
皇帝陛下不仅重新开启蘅芜苑,还下令宫中通晓音律的小黄门都要向田内侍报备。
皇子昕从柳媞那儿得知,原来是东谷谢玉书做了首鼓曲,便搅闹的宫中都不得安生。
又是东谷谢玉书!
得了这个信儿,荣浩不仅跃跃欲试,还口口声声说他仰慕谢郎君才情。
谢玉书不就是会写两句酸词儿,做几首不在调的曲儿?别人魔怔也就罢了,就连荣浩都着了他的道?!
皇子昕以为是他冷落了荣浩,荣浩使小性儿,便好声好气哄着。谁知荣浩不是惺惺作态,而是真心企慕。
皇子昕暴跳如雷,一怒之下放出狠话,若荣浩敢踏入蘅芜苑大门,就与他恩断义绝。皇子昕原以为荣浩听了这话必会哭天抢地,苦苦哀求,哪成想荣浩当即跪倒在地给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说是多谢他这段时日照拂,请他多多保重。
区区一个小黄门,一个玩物,竟敢如此对他?
皇子昕受此折辱,拂袖而去。他恨荣浩,恨赵尧,更恨谢玉书!
情不自禁的,皇子昕想起了祚俢,想念他的百依百顺,更加想念那那对沁了水似得碧绿眼瞳。
可叹世间只有一个祚俢,荣浩终归不能取代他。
回返秋水宫,皇子昕冥思苦想,觉得他要报复荣浩,报复谢玉书都不是难事,可是他要想报复赵尧就是难上加难。要做成此事,必得先讨得父亲欢心。
是以,皇子昕闭门不出,用功读书。他之前憎恶宫婢的脂粉香,把她们调的远远的。而今,不仅悉数调回,还从藏司、扫司挑选五六个样貌出众的放在身边,日夜相对。
皇子昕此举,是在向皇帝陛下展示他痛改前非的决心。
入夜,万籁俱寂。
皇宫里,除了巡逻的千牛卫发出的嚯嚯靴声,再无其他声息。
田贞疲累不堪的趴在床上,任由小田帮他拿捏双腿。
“哎,我这两条腿越来越不中用了。”随着他一天天老去,在皇帝身边当差早已力不从心,可悲的是,田贞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让皇帝陛下觉得他已经老到不堪使唤。
“父亲说的哪里话?您呐,一定能长命百岁!”小田按摩完毕,拧了两张热热的软帕覆在他小腿上。
热气驱散所有倦意,田贞餍足的眯了眯眼,轻轻呼一口气,道:“要是真能
长命百岁就好啦!”
小田坐在床沿,为他揉捻着肩头,“父亲,就算为了我,您也得撑住。”
“嗯。你放心吧。我一定等到你翅膀硬实了再死。”
“呸呸呸!”小田赶紧吐口水,怨怪道:“父亲,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不许你死,也不许你说死字儿!”
田贞失笑,“傻小子,你以为不说死字儿,就不会死人了吗?”挥挥手,示意小田不用再捏了,“你今儿又见着谢九了?”
“嗯,见到了。”小田收回手,伸手摸摸田贞腿上的软帕温凉了,便起身又为他再换两张。
见小田不愿多谈谢九,田贞又道:“大家晌午还特意着人去蘅芜苑请谢九用午膳。不过去晚了一步,谢九已经出宫了。”
小田自打元夕那日见过谢九第一面,回来就闷闷的,问他谢九如何,他也不爱多说,打个哈哈应付应付。田贞也很好奇,究竟谢九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看来,陛下对谢九极是爱重。”小田语调和缓,心中却是惴惴。
谢九越得赵旭父子赏识,就越令小田感到不安。杨相爷、百里恪摆明了支持大皇子。他二人既是重臣,也颇受赵旭信赖。再加上个谢九,大皇子一派已经初具雏形。别看谢九小小年纪,却好似比杨相爷还能沉得住气。
小田与谢九先后见了三次,对他观感次次不同。第一次,谢九蒙头大睡,把大皇子晾在谢府前厅,他以为谢九狂妄骄横,不足为惧。
第二次,谢九明明看出他喜欢冬瓜糖,却不说送些现成的,而是要给张方子,让他回来叫御厨照着做。显而易见,谢九不但处事谨慎,也通晓宫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谢九先是揪住大皇子仪仗说事,既提点大皇子,又敲打他。待去到蘅芜苑,他以为谢九对荣浩和皇子昕的关系了然于胸,才逐出荣浩。可扭过脸,他又把荣浩留了下来。
谢九这人,心思慎密,让人捉摸不透。可怕的是,他仅仅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依我看,也谈不上爱重不爱重。大家无非是想拉拢谢九为大皇子卖命罢了。你也知道,接下来这一个月,对大皇子来说至关重要。册封皇子昕为王之后,就要册封大皇子为太子。柳维风已是自顾不暇,想来朝堂之上不会横生枝节……”
田贞顿住,不往下说了。
小田接过话头,“父亲的意思是,后宫?”
“嗯。皇子昕近来和荣浩断了交情,还用功读书了!”田贞颦了颦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对宫婢有了兴趣。”小田拿掉软帕,为田贞盖上被子,顺势坐在床畔,“其中还有我从永年县带进宫的。”
田贞翻过身,胳膊支在脑后,“哦?就是心野不守本分的那个?”
“正是。”小田似笑非笑,“我还以为她掀不起风浪了。”语带讥诮,又暗含得意。田贞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别高兴的太早。从小县城出来的,哪见过大场面?”
小田默然不语。他并不认同田贞的看法。
进到皇宫里,哪个都想出人头地,都想高人一等,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会想方设法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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