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看在独孤明月与田内侍有些交情,他才不自讨没趣,来谢府帮着要人。人家谢九郎有家世有家底,又有大皇子为他争风挡雨,还能怠慢了高先生?
独孤明月再次将目光瞟向江千游。
江千游闻茶香似是蒙顶,便来了兴致,想要尝一尝,拿茶盏的当儿,好巧不巧瞄到独孤明月略显焦急的目光。江千游托起茶盏,忖量片刻,向玉姝笑道:“明月师弟说,师父在郎君府上做客已有些时日,我既然已经回返京都,就不好再让师父在此叨扰,所以……”
玉姝颦了颦眉,扬手止住江千游话头,“月余前,高先生于凉州城失踪,后又无故现身京都,独自到了谢府。我以为,其中必有隐情,所以,才让高先生暂居府中,待他真相日水落石出,再决定高先生去留不迟。”
江千游垂首细看茶汤,黄中带些碧色,浅浅抿了抿,入口甘鲜醇厚,果然是上好的蒙顶茶。江千游难得喝到这般好茶,当下心花怒放,一口接一口,喝的停不下来。
独孤明月直视玉姝,含笑言道:“此事,自有官府查办。”高括出现的不巧,恰是元日,衙署早就封印。
幸亏是在京都,正月初八开印,若在地方上从腊月二十封印直到正月二十才开印。
独孤明月昨儿个写信到凉州城销案,衙署开印就去向裴仁魁备案,又命人去洛阳接回江千游,忙的他焦头烂额,为的就是快点把高括接回去。
“明月所言甚是。虽说我是东谷人,承蒙大皇子厚爱,与我有知遇之恩。高先生又是誉满天下的知名相士。元日当天,失了心智的高先生突然出现在谢府,其中必有蹊跷。恐防有人对我,对大皇子殿下不利,所以此事,理应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查办!”玉姝眉梢一挑,瞟向裴仁魁,悠悠吐出俩字,“是吧?”
庶民失踪自然用不着劳动刑部乃至大理寺,把小和尚扯进来就不一样了。说是交由刑部大理寺,可刑部、大理寺督查院因为蒋楷一案将会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无暇他顾。
如此甚好!
与百里极通通气儿,让他接下高括的案子。玉姝眼珠转了转,阿娘清早教茯苓和大喜做鱼鲊,也不知够不够拿来做人情的。或者,看看从谁家淘换五六斤茄子,拜托阿娘做些茄子鲊。看在美味绝伦的鱼鲊和茄子鲊面上,百里极定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裴仁魁眼角跳了跳。
谢玉书张口闭口都是大皇子,他都快被大皇子这三个字压的喘不过气了。
陛下宠信田贞,万一因此而触怒小田,在田贞面前说多几句,田贞再在陛下面前说多几句……
裴仁魁打了个冷战。
大皇子这头儿他也得罪不起。
若大皇子被册立为太子,再坐上龙椅成为皇帝……
我天!小田开罪不得,谢玉书更是不容冒犯。
裴仁魁又打个冷战。正值变局之际,稍有行差踏错,说不定就会被归为蒋楷余孽,到那时节,别说升官发财,就是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了。
兄长有个公主儿媳不假,可满朝皆知,惠妍远不及丹阳受陛下宠爱。更何况,沾上蒋楷就是谋逆,罪犯滔天,谁敢帮他说情?裴仁魁攥紧袖子,擦擦额头
汗珠。
火墙烧那么旺作甚,煤饼不花钱呐?!
一面是大皇子,一面是内侍监田贞的义子小田,孰轻孰重?
裴仁魁很快就做下决定。
“是!谢郎君所言极是。”裴仁魁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附和一句。
独孤明月没想到玉姝三言两语就让裴仁魁诚惶诚恐,不敢造次。他是当朝驸马的叔父,怎的这般不济事?!
“裴府尹,我师父身份卑微,哪敢劳烦刑部……”独孤明月把大皇子忽略过去,在高括身份上入手,劝说裴仁魁不消大动干戈。
裴仁魁扁扁嘴唇,暗道独孤明月不省事。
谢玉书从一开始就对他不甚热络,还堂而皇之搬出大皇子,明摆着就是告诉他们,京兆尹算个什么东西?公主驸马又能怎样?皇帝陛下看重大皇子,那么,大皇子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前程官爵,身家性命。
茶盏空了,江千游干坐着也挺无趣,插言道:“谢郎君,我与师父多时不见,甚是思念,可否让我见一见师父?”能见见高括,也算没白跑一趟。
裴仁魁姑且舒口气,端起茶盏啜一口蒙顶,餍足的眯了眯眼,蒙顶确实是好茶。不知等新茶上市时,能否有机会再来谢府品尝。
江千游的请求合情合理,然而玉姝却十分犹豫。江千游与高括见面,独孤明月必然随同,若高括再受到惊吓,如何是好?
玉姝兀自沉吟,江千游忍不住唤她:“谢郎君?”
“嗯?”玉姝向他礼貌的笑笑,“清流,你知吗?高先生神智已失,与五六岁小童无异。”
江千游表字被玉姝道出,似乎别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亲近之意。仿佛他二人是久别重逢的知己相交。
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明月师弟与我说了。”
“既如此,你也应该知晓,我府中医女正在为高先生诊治,因时日尚浅,未见成效。你此时见他,只会徒增伤怀,也令高先生蒙昧疑惑,于康复无益。”
并非玉姝有心拦阻,而是高括逐渐适应了府中生活,又与小猫阿豹成了忘年交,每天玩玩乐乐,吃吃喝喝,舒心畅意。除了每隔三天要扎针之外,再没其他忧虑。
“谢郎君因何不许师兄与师父相见?”独孤明月眉头皱成川字,朗声言道:“师兄为了师父特意从洛阳赶回京都。可谢郎君口口声声说要查明真相,不让我们带走师父,现在又以康复为由,阻扰我们与师父相见,究竟是何道理?”
玉姝面露难色,轻叹一声:“明月,你扪心自问,我能是有意如此吗?高先生甫在我府中出现,我立刻派人送信给你。你接了信,当晚来王府中与高先生相见。
高先生见了你躲在桌底不肯出来,死活都不愿意跟你走,且口口声声说你加害与他。倘若换了别人,能否安心把高先生交予你手?我方才也说了,或许事关我与大皇子。待刑部或是大理寺着人查明,再做打算也不迟呀,你何至于片刻都等不得呢。”
裴仁魁沉吟片刻,谢郎君不是无理取闹,他有他的隐衷。独孤明月昨日去到京兆府,并没说高括见到他以后如何惊惧,如何躲在桌底,如何说独孤明月要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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