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心中难免郁郁,清早起身在房里躺了一阵,百爪挠心似得浑身难受,索性下来要了壶白酒,一人独酌。
时近晌午,陆峰桌上摆了两个空酒壶,第三壶喝剩一半。
“诶?这不是陆总镖头吗?”有人站在陆丰身侧,笑问道。
陆峰抬头看去,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觉得眼熟,仔细回想,这不是药材贩子易隽嘛。
易隽跟他们是前后脚来投栈的,虽是萍水相逢可到底住在一个屋檐下,也算有缘,就聊了几句。知道他是东谷人,家有老母在堂,娶了三房妻妾,子女数个。住进来之后各有各忙,这是第二次碰上。
陆峰笑着邀请,“哦,老易啊,来,来,坐下喝两杯?”
“好!好!”易隽也不与他客气,撩袍就坐,扬手唤过酒博士,再要两壶白酒,切三斤羔羊肉。
二人推杯换盏,一壶酒落肚,萍水相逢就成了相见恨晚。
“诶?老陆,你来在凉州城没去各处逛逛?”易隽为陆峰斟满酒,又道:“听人说前边的三勒酒肆,专卖三勒浆,也不知是何口味。”
陆峰滋溜抿一口白酒,“那地儿?就一个字,贵!不及天龙客栈实惠。”
易隽夹了块羔羊肉,“我看、啊,不是,我听说三勒酒肆的羊肉切成宣纸薄片再蘸上酱汁,那滋味儿妙极了。”
陆峰闻言,正正颜色,“诶?我说老易,你贩药材挣些辛苦钱,可别都丢在酒肆、赌坊、妓馆那种地方,不值当。还是拿回去侍奉老母,教养子女更加实在。”
易隽不住点头,“是是。老陆所言甚是。”
他好脾气的答应了,陆峰反而有点不过意,跟人家才见了两次面,凭什么教训人家?没话找话问道:“老易,这几天怎么老没见你?生意特别忙吧?”
“顺利吗?”
“顺利!顺利!”易隽眉开眼笑,“大清早,去了就成了。要不我也没心情跟你在这喝酒不是?”
提起这茬,易隽打开了话匣子,“这不嘛,下雪那天腰摔坏了,去医馆贴了几贴膏药。就前儿个,才大好了,我就出去谈买卖了。哎,人生艰难呐!”
“是,是。做哪行都不容易。”
“来!老陆!”易隽举起杯,“为咱们这些人生艰难的喝一个!”
陆峰没二话,跟他碰了碰,满满一盏酒,仰脖灌了进去。
这会儿到了饭口,楼下散台逐渐满座,人声喧哗。食客们七嘴八舌谈论的都是真泉寺里波若大师圆寂的新闻。
“你们说,这波若大师来在凉州城怎的就去了真泉寺呢?那地儿破的,啧啧。”
“你不懂别瞎说。波若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行事自有人家的道理。你也不想想,这以后,真泉寺就是凉州城里数得着的名寺了?破?呵呵!我就怕你以后想进都挤不进去了!”
“……”
陆峰和易隽俩人静静听着,默默啜了一口酒,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道:“去真泉寺看看?”
说罢,二人大笑着又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百里恪和宁廉二人一宿没睡,终于把蒋楷与柳维风之间所有文书往来都整理妥当,已近晌午。
宁廉看看外间天色,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久没熬夜了,这副老骨头不中用喽。”
“晋堂,要不你就在这儿找间干净的屋
子睡会儿。”
宁廉摆摆手,“不行啊,我还得去打点浮图大师回京都的一应事宜。再说,昨晚上我困极了在桌上眯了一小会儿。倒是你,一直熬到现在。你快去睡会儿吧。”
“我得去找大皇子。”除掉蒋楷,趁柳氏余孽尚未来得及反应,大皇子那儿暂时可保无虞。
宁廉凑到百里恪跟前,来来回回搓着手,“那什么,端礼。你能不能告诉我大皇子是谁?”神情一肃,竖起手指赌咒发誓,“我保证不会泄露半句!”
“你真想知道?”
宁廉点头如小鸡啄米,“真想知道。”
“那你就随我一起去吧。”宁廉这人口才不错,有他帮忙说项,能省下许多力气。
“端礼!”宁廉眸光闪烁,“你竟然信我至此!我真是……太感动了!”
“晋堂。”
“嗳!”宁廉毫不迟疑的应一声,“端礼,你说!”
“把眼屎擦干净再去!”百里恪似笑非笑,有意调侃。
宁廉气的牙痒痒,“你这坏家伙!我得把刚才的话收回来,我才不感动,半点都没有!”说着气呼呼的找水洗脸去了。
百里恪在他身后大笑不止。
宁廉洗脸的功夫,阿健把波若大师已经圆寂的消息与百里恪细细回禀。百里恪略微沉吟,如此说来,大皇子现在就是孤身一人了。
自从蒋楷被押解回京,百里恪心里就好像卸下一个老大的包袱。原来刻意抑制着的焦急,以迅猛之势翻了出来。他半刻都不想等,也等不及,恨不得插上翅膀带着大皇子飞回京都。
路上,百里恪把大皇子身世向宁廉粗略念叨一遍。
宁廉亦是唏嘘不已,“想不到大皇子竟会被波若大师收养。端礼,关于大皇子的下落,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百里恪故作高深,实际是在推搪,不愿道明内里情由。
宁廉也不再追问,话锋一转,“波若大师圆寂,大皇子该有多伤心啊。他还是个孩子呢。”话中倒有几分真情在。
百里恪却由宁廉所言,想到了当年断臂的赵娘子,比大皇子还小几岁,就被逐去镜花庵。
幽幽叹一声,说道:“是啊,她还是个孩子。”
待他们到达真泉寺,波若大师的肉身已经端坐于莲台之上,受人供奉。
善男信女们秩序井然,跪在波若大师座下,为他燃起香火,默默祝祷。
双眼红肿的独安在一旁打点,因为忙碌心绪稍稍平复。
百里恪来在独安跟前与他小声说:“那个,我是来找无济小师父的……”
“您是百里御使吧?”独安声音沙哑着问道。
百里恪惊诧不已,盯着独安半晌说不出话。
“哦,波若大师圆寂之前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只等百里御使前来寻无济小师父了。”
百里恪双手合十,虔诚的看向波若大师,心说这回他真是见识到得道高僧的本事了。
独安将他二人引至后院。无济面无表情,呆呆坐在波若大师坐过的禅床上,无声落泪。
“无济小师父,您等的人来了。”独安看他这模样,眼眶又再酸涩,可当着百里恪和宁廉的面不好太过失态,只得强打起精神,尽量把眼泪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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