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几时来的?”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问的蠢。玉姝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王爷都应该来的。
“来了好一阵了。”封石榴随口应道。
屋里已经掌灯了,张氏往外望望,隔着一重桃花纸,半丝光亮也无,又问封石榴,“什么时辰了?”
封石榴也是迷迷瞪瞪,搞不清楚,看向旁边的几个婢女。
琥珀忙接过话头,“张娘子,这都四更天了。”
“呀,都这么晚了?”张氏有些慌乱,“我得看看玉儿去。”说着,撩开杯子又要下地。
封石榴同张氏撕扯着,想把她重新塞回被窝里,“仔细着凉!你哪都别去,好好睡一觉。天儿都这么晚了,明儿一早再去看玉姝。”
张氏挣扎着搪开封石榴的手,心焦不已,“哪还能等到明天?我现在就得去,我得守着玉儿才踏实。”
封石榴不依不饶阻止张氏,“王爷都在前院歇下了,你这会儿过去,免不得扰了王爷安寝,还是别去了吧。”灵机一动,拿秦王做挡箭牌。
果然,张氏听了身形微顿,仔细想想,还是坚持,“我看一眼就回来,你别拦着。”
封石榴急了,板起脸孔,“兰芬,你就别再犟了,你看看金钏茯苓她们,原本水灵灵,花骨朵似得女孩子都累成什么样儿了?你不歇着,她们就都得为你前前后后的忙活,你能不能体谅体谅这几个孩子?”
闻言,张氏目光在茯苓、金钏还有画眉脸上划过,一个个都是面带倦容,强打起精神在跟前儿支应着。
玉姝遭逢此事,不光她一个难过伤心,茯苓金钏她们也不好受。
张氏思量片刻,不再坚持,重新躺下把被子盖好,对茯苓几个说道:“你们快去睡吧,别把身子熬坏了。”
封石榴松口气,顺着张氏的话头,也说:“去吧,去吧。养足精神,明天还有好多事呢。”说着,坐在床沿脱掉鞋子,“兰芬,咱俩挤一挤。”
张氏往里靠了靠,给封石榴腾出地儿来。
琥珀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被子,给封石榴盖好,吹熄屋里的灯,随着金钏茯苓等人鱼贯而出,回去歇下。
忙乱了一天的后院,总算重归静谧安详。
前院厢房。
阿豹下巴搭在秦王臂弯,一对大圆眼,晶亮有神,灿灿的与秦王对视。透过阿豹,秦王恍惚看到玉姝目中含笑,盈盈向他走来。
脸埋进阿豹颈窝,泪水无声滑落。此时此刻,秦王万分想念远在东谷的谢绾,又万分庆幸谢绾远在东谷。
桂哲和宋成在院中巡视一圈,便回到前厅稍作休息。
壶里还有些温水,桂哲为宋成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欲言又止。
借着昏黄的烛火,桂哲桃花眼中的犹豫与不安尤其醒目。
宋成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吞吞吐吐的难受样,直言道:“有事就说!反正现在已经够乱的了,也不差你这点儿!”
桂哲眼中掠过一丝彷徨,“没、没什么事。”说着,还不忘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看在宋成眼里,这笑容十分牵强,恐怕是件大事。当下心提到嗓子眼,面上却是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说就不说吧,反正闹出天大的事都有王爷兜
着。不怕!”
桂哲一听就害怕了,脱口而出,“我、我擅自做主把那些杂碎匿藏于刺槐大街旧宅的信儿报给卫瑫知道,他可能已经去把那些人抓了。小娘子要是知道了,不会怪责我吧?”
桂哲提起重伤昏迷的玉姝,宋成不禁心酸,“怪责?我都恨不得小娘子能跳起来打你一顿才好。”
闻言,桂哲小声咕哝:“我也是脑子一热,寻思着这是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咱们不是马贼也不是刺客,总不能擎着刀去刺槐胡同大开杀戒吧?”
宋成面上一红,揶揄道:“不是马贼还干了一票马贼的买卖!”
“咱们不一样,小娘子说这叫劫富济贫!”
一提这茬,宋成脸上挂不住了。因为他贪心,劫富非常成功,济贫可能指望不上了。要说起来,看到那些黄白之物,他也是脑子一热,所以宋成对桂哲的脑子一热,感同身受。
宋成拿起杯子给桂哲倒了半杯水,安慰他:“等小娘子醒了,你向她回禀吧。我想,她不会怪你。”
桂哲垂下眼帘,默默在想:万一醒不了,怎么办呐?
秦王搂着阿豹,不知何时沉睡过去,再睁开眼,阿豹还是瞪着大圆眼盯着秦王的脸看了又看。瞧它精神百倍,没有丝毫困意。准是傻乎乎的守了秦王一宿。
见他醒了,阿豹这才从秦王怀里爬出来。它怕打扰秦王安睡,整晚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挪动。抻了几次,才把僵硬的身子骨儿抻开,抖抖毛,坐下洗脸。
秦王没想到这小猫如此贴心,感慨之余,对阿豹生出更多欢喜。
冬日里,天亮的晚。
秦王坐起来,向窗外看看,估摸着差不多辰时了,赶忙翻身下地,整整衣领衫袖。高德昭在外间听见响动,赶紧隔着门问道:“王爷,传膳可好?”说完,即刻醒悟,这儿不是王府也不是别院,小娘子还躺在那儿生死未卜,传的哪门子膳呐!
一闪念的功夫,秦王打开门。高德昭抬起眼皮,仔细观瞧,秦王下颌长出青黑的胡茬,满面倦容,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外间没有床,高德昭趴在桌上勉强凑合着睡了会儿。别院有火墙烘着,暖和舒适。在这儿可倒好,冻得他腿肚子转筋。
这一宿把高德昭煎熬的眼底青黑,嘴唇泛白,衬得脸色难看极了。
秦王吩咐道:“我这儿不用你伺候。”
啊?
高德昭脸垮下来,王爷这是嫌弃他老了,不中用了?
秦王一指里间床上,“你去躺一会儿。顺便帮我照看着阿豹。这差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高德昭听懂秦王话中意味,心上一暖,伸长脖子向里望望,阿豹正眯缝着眼一丝不苟的舔小爪子呢,垂首应了声“是”。
秦王去西厢歇下之后,银钏就一直守在玉姝跟前,整晚都没合眼。天亮之前,花医女又为玉姝施了一次针之后,脸色没那么黄,虚汗也没那么多了。
这会儿,花医女手指搭在玉姝手腕,为她诊脉。银钏在旁边攥紧帕子捂在胸口,焦灼的等待着,希望能从花医女口中听到好消息。
良久,花医女紧锁的眉头舒展,唇齿轻启,“这条命,保住了。”
银钏喜极而泣,不住叨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