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柳媞恨只恨杀祚俢杀的晚了!若在赵昕遇见祚俢之前把他杀了,能省下多少烦恼。
有小黄门拘住,赵昕碰都碰不到万宝。可他那恨不得将万宝拆骨入腹的骇人眼神,令柳媞感到既陌生又熟悉。都是因祚俢而暴怒的赵昕,却又不尽相同。
“那劳什子太子,谁爱当就当个够吧!我不稀罕!等我杀了万宝,就去奈何桥寻祚俢!”被熊熊怒火冲昏了头了赵昕口不择言,句句都是离经叛道。
闻言,柳媞怒不可遏,用手点指着皇子昕,“你你你”的说个没完。
“你说,你要去寻哪个?”赵旭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柳媞又惊又怕,张大嘴巴循声望过去。皇子昕更是心胆俱裂,架住他的小黄门见皇帝来了,刚忙松开手跪倒在地向赵旭行礼。皇子昕浑身瘫软,也倒在地上。
赵旭一撩龙袍,迈步进到殿中,边走边问,“你与朕说个明白,要去奈何桥寻哪个啊?”方才皇子昕又吼又叫闹的动静那么大,赵旭听的清清楚楚,他偏要皇子昕再讲一次。
“三、三郎……”柳媞赶忙起身,强作欢笑来到赵旭近前,染着鲜红蔻丹的纤细玉指刚刚触到一角明黄衣袖,就被赵旭轻描淡写的避开去。
柳媞一颗心如坠冰湖,面上笑意尤甚,“三郎未用晚膳吧?我这儿备下了鱼炙,一同用些吧。”转而看向万宝,“去,吩咐摆膳。”
万宝躬身领命,拔腿就走,与紧随赵旭身后的田贞擦肩而过。万宝眼角一挑,瞥见田贞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幸灾乐祸的浅笑。
万宝眸中顿时充满愤愤之色。田贞似乎感受到了万宝的目光不善,一偏头,向他看去。万宝心下一骇,赶紧端正颜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视前方。
赵旭故意不叫万宝的名字,扬声唤他,“诶,那谁谁。”
万宝肩头一抖,面上堆起讨好谄媚的笑容,碎步来到赵旭面前,说道:“奴婢万宝,听候陛下差遣。”边说边恭恭敬敬俯下身子。
赵旭看也没看他,由他在那儿躬身站着,直接走到上座,撩袍坐定,看向皇子昕。
柳媞想了想,莲步轻移,来到赵旭身侧。今时不同往日,赵旭正在火头上,没有他的允许,柳媞不敢坐,双手交叠在身前,面上挂着温柔和暖的笑容,贤淑大方又不失泰然恭顺。
皇子昕头顶翡翠玉冠歪斜,发髻凌乱,汗水泪水鼻涕糊的满脸都是,撑在地上的双臂微微颤抖着,极是惊惶。
“朕一来,你就哑巴了?”
赵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皇子昕身子打个抖,声音哆嗦,“父、父亲。儿、不寻、不寻哪个。”
“哈!”赵旭嗤笑,“我怎么听着,是个叫什么修的?你都要寻到奈何桥去了,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等你寻着了,带来给朕瞧瞧。朕也想看看,何人能叫昕儿癫狂成痴。”
柳媞笑容一僵。撩起眼皮睨了眼赵旭,森寒光芒蓦地一闪,柔情蜜意瞬间满溢双眸,“三郎,吃一颗花花糖吧。”将矮几上的龙凤描金攒盒推到赵旭手边,“好吃呢。”
攒盒里红红绿绿煞是热闹,赵旭瞟一眼,就觉得胃里泛
起酸水,面色愈发阴沉难看,把目光重新移到赵昕脸上,“说!他是谁?”声音不大,却是满满的帝王威严。
皇子昕脖子锁紧肩膀,头都不敢抬,“他、是,他是乐工。”
“乐工,啊?”赵旭故意说的极慢,“乐工不宿在枣园,怎的与你同宿秋水宫呐?”终于把忍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顿觉畅快。
柳媞呆呆望着赵旭侧颜,片刻失神。她与他同样的贪慕权势,虚伪圆滑。透过赵旭,柳媞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收回目光,柳媞从攒盒里拈起一颗花花糖丢进嘴里,咯嘣咯嘣用力咬碎,咽到肚里还觉得不够甜,再拿一个。嚼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脆亮。
皇子昕冷汗直流,中衣已然透湿,黏在身上难受的要命。在此之前,他并不怕父亲问他有关祚俢的一切。甚至,他还期待父亲问他。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父亲说,他不想与安义郡主成婚,因为他喜欢的人是祚俢。
“父亲、他、已经,已经不在了!”然而,真正面对父亲的质问,他竟然连祚俢二字都羞于启齿。
“哦?已经不在了。之前在喽?”赵旭觉得好笑。这个儿子不单是蠢。还敢做不敢当,没有半点丈夫气概。瞧上一眼都要被他气出病来。
“父亲!”皇子昕声泪俱下,“父亲,儿知错了。”
“知错?何错之有?”赵旭扬起下巴,兴味的看向皇子昕。
皇子昕眼珠转了几转,仰起脸,与赵旭对视,“儿、儿不该受他蛊惑,与他共宿秋水宫。幸亏、幸亏母亲当机立断,把他给……”皇子昕膝行几步,来到赵旭跟前,仰起脸,诚恳至极,“父亲,儿真的知错,不会再犯了!”
他这一认错不要紧,柳媞差点被糖噎着,饶有兴致的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皇子昕。烛光映衬下,皇子昕那张冷汗浸湿的脸泛着光亮,瞧着格外滑稽。可是,不得不说,皇子昕双目之中的拳拳诚意,确实很能打动人心。
柳媞差点忘了,皇子昕反复无常的功力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假以时日,就要青出于蓝了。
赵旭尚且不知柳媞在拿他与皇子昕相比较。方才他明明听到,皇子昕说不想当太子。
真好笑!谁要封他做太子了?且让他们做会儿美梦罢了!
“起来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还指望着你与安义郡主成婚之后,早些开枝散叶呢!”面上冷色消融,看向柳媞,笑问道:“你说呢?”
柳媞扶住矮几坐下,眉开眼笑,“三郎说的是呢!”
赵旭笑望柳媞一眼,便埋首于攒盒,认认真真挑了一颗糖,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小田带回的良家子中,品貌德行俱佳的不在少数。叫他送几个去秋水宫伺候着,好不好?”吐字含混不清,却并不妨碍给柳媞添堵。
小田?
不就是拜了田贞为义父才改姓田的那个杜子正?他与廖启乃是同窗,又都是赵昶门人。后来,赵昶故去,他们四散东西。那杜子正离开太子府没混出名堂,却得了个不能人道的毛病。无法传宗接代,就干脆净身入宫做黄门。他在皇城里日子过得滋润舒泰,如鱼得水一般。而且,还博得了赵旭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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