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明月和田内侍从传习所出来,直接去往秦府。
马车刚拐进井沿胡同,还没到秦府门口,就听见有人哭求:“让我进去吧。我是十一娘在传习所的同窗,不是坏人,求求您了。”
独孤郎隐约听到十一娘云云,有心撩开车帘看看。可对面的田内侍依旧闭目养神,丝毫不为所动。独孤郎便稳稳心神,不去理会。
“快走!快走!娘子没空见你!这都好几天了,你怎么还不死心?难道非得咱们动手赶你走,你才走吗?”秦府的家丁算客气的,要换别人家早就一顿好打赶出胡同口了。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不见十一娘也行,让我见见秦二爷吧!”
家丁闻言,讥笑道:“还想见我家二爷?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赶紧滚!滚的远远的!别堵门口,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马车行至秦府门口,车夫鞭鞭打马,从大门驶入。独孤郎从车帘缝隙望出去,家丁已经上前架起张小月,试图将她拖到别处。张小月满面泪痕,不住哀求。
只这一眼,叫独孤郎惊了又惊。
田内侍终于睁开眼,见独孤郎面带惊惶,便问:“怎么?那小娘子长的像夜叉?”
独孤郎无语摇头,长长叹息一声,幽幽道:“自古红颜多祸水。”
玉姝在栖霞馆灌了一肚子好茶好点心,画了几笔画才回家。今天晚上吃乌米饭拌鱼鲊,一路上消食消得差不多待会还能多吃一碗。玉姝盘算着,眼瞅着快到家门口了,忽然觉得腿边嗖的一阵热风刮过,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擦着她小腿跑过去。跑半道,好像掉下个什么东西。
玉姝弯下腰定睛细看,是条巴掌大小的河鱼,鱼身上还有两排尖尖的小牙印。那毛茸茸一团,不用问也知道,是简秀才家的三花猫云绵。兴许它瞥见是玉姝,四蹄急急刹住,差点跌倒了赶紧站稳,扭头跑回来单爪搭在玉姝绣鞋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简秀才住在玉姝家隔壁隔壁的隔壁。简秀才家祖上是永年县最富的富户。奈何简秀才阿爹把偌大的家业悉数败光。要不是简秀才阿娘有先见之明,预先留下这套小四合院,恐怕他们得露宿街头。
简秀才八岁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八岁后年节才能吃上胡麻饼。所以,他立志苦读挣功名,光宗耀祖。志气不小,时运不济。简秀才屡试不第。一晃快三十了,还不死心。
街里街坊的就给他起个外号,简秀才。别人叫,他就应,从不跟人急赤白脸的。
玉姝觉得简秀才脾气好又知书识礼,是个本分老实人,出来进去遇见了,都会跟他道声好。
这只三花猫叫云绵,他家还有条大黄狗叫灵均。都是简秀才拾来养的。
玉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抱起云绵,仔细捋顺它的背毛。云绵身子紧绷绷的,黄水晶似得大眼惶惶不安。准是又去许嫂家偷鱼,被抓正着了。
简秀才最开始做账房。可他太迂腐,搞不明白也不屑搞明白宅门、铺子里那些弯弯绕。时间长了,他不爱做了。干脆夏天时走街串巷画扇面,冬天在城隍庙门口摆摊写信写对联。自在是自在,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玉姝抱起云绵往自己家门口走,“你也是,怎么专偷她家的?不是跟你说了嘛,饿了来我家吃!省的挨打啊……”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街门哐当一声,许嫂脚还没踏出门,吼声先出来了:“上我这偷习惯了怎么的?看我不收拾你!”说着话几步追了上来,一只胖手扒住玉姝肩头,“玉姝你别护着它!今儿我非要它好看!”
玉姝家的街门几乎同时打开,张氏从里头噌的窜出来。
“哟,嫂子,你做什么?我家玉儿肉皮娇嫩,可扛不住你这么抓弄。”她一晃胳膊就把许嫂的手扒拉开,同时把玉姝和玉姝怀里的云绵都护在身后。
拢拢鬓发,张氏面上带笑,说道:“嫂子,秀才那人酸是酸了点。可他心眼不坏。秀才娘更是没说的,从不背地里说三道四讨人厌。你说秀才家没嚼谷咱们这街里街坊的没帮扶,倒叫个有身孕的猫整天给他忙里忙外的操持,要我说啊,咱们呐,不如猫仁义。它好赖还知道报答主人的恩情,主人没吃的,它去想办法。可你说,它也不能做工挣钱,不偷怎么办?这事儿你能怪的着它嘛?它有这份心,就已经大不易了。再说,它也不像那些人,愣是叫秀才给家男人白写了三年信,一个大子儿都没给秀才。嫂子,你说这种人,还是人嘛?”
玉姝最佩服张氏说话总能抓住关键。几句话就把许嫂说的张口结舌,直翻白眼。
“你!”许嫂无从辩驳。张氏说的句句属实,她家男人出外做工,简秀才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没有半点不耐。那会家里确实拮据,既拿不出钱也没什么东西送个秀才。可简秀才从不说半句叫她难堪的话。
想起过往简秀才那些好处,许嫂脸红红的垂头不语。
张氏正待再说,许嫂的儿子铜锤从门内出来,不住埋怨:“哎呀,阿娘,它要吃你就给它吃嘛。赶明儿我再去钓不就完了?”说话功夫递给玉姝篓鲜鱼,小声嘱咐:“让它赶着我在家的时候来,省的我娘嚷嚷的四邻都不得安生。”
铜锤比玉姝大两三岁,可已经是大小伙子模样了。生的肩宽背厚,力气大,人忠直。爱打抱不平,但从不欺凌弱小。
许嫂舍不得鱼又碍着面子,怨怪道:“就你大方!这么大人了,整天钓鱼摸虾的,没个正经事做。行啊,给吧,给吧。我跟你喝风,看能不能喝饱了!”边说边狠狠白了铜锤一眼回屋去了。
许嫂左托右托的把铜锤安置在打铁铺当学徒,指望他学门手艺。铜锤呆了俩月,说是不爱打铁,前几天刚回来。为这,许嫂没少给他甩脸子。
张氏笑着替云绵接过来,笑眯眯说道:“铜锤这孩子知道疼人呐。我替你秀才叔谢谢你!”
铜锤臊的脸通红,连连摆手,“不用谢,不用谢。以后我要钓的多了,就给秀才叔送一份去。省的它来回跑,累得慌。”说罢,冲玉姝怀里的云绵憨憨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