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有小沙弥来报,言说慧悟大师已在大雄宝殿起了法式,让二位速去。
梁仕铭听罢心中大喜,忙叫醒陆野子,二人急向大雄宝殿跑去。
大殿之内,金碧辉煌、气象庄严。此时一众僧人序列而立,慧悟大师身着袈裟站立正中,二人刚进大殿即觉一股威压之气,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见二人进殿,慧悟大师便唤梁仕铭近前,继而郑重其事地当众将一个黄绸包裹地交付予他。
梁仕铭行跪拜大礼,激动地将包裹接在手中,待征得同意便急忙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黄色香囊,以及两张方形佛贴。
待慧悟大师将使用之法告知梁仕铭后,遂将法式撤去。而后,应梁仕铭请求,又带他二人来到厢房,去与莲迟作别。
厢房之内,床上莲迟早已转醒,似是因亲眼目睹同门死伤之故,此时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而当看到梁仕铭和陆野子走上来后,面上神情即稍有好转,当得知如今二人是来与自己作别后,面上又不免有些失落之意。
梁仕铭听着莲迟微弱的声音向自己托付,回程之时一定借道胡家岼,告知龙虎山天师道长清风,让他安心在镇中守候,稍后便会有香积寺的高僧前往相助。
见此时境遇莲迟竟还不忘胡家岼之事,梁仕铭不免暗自敬佩他乃忠诚守信之人,遂也连连点头答应,并嘱咐他好生休养。
待与莲迟辞别之后,慧悟大师便将二人送至山门之外,又遣派寺中小沙弥多备干粮,驾骡车相送。
陆野子不舍,便要一同相送。
很快,骡车载着一行人又来到子午谷中被木石拦阻之处。
梁仕铭虽也知前路遥远,但道上碎石树木仅凭几人却无法清理,遂也只得下车,这时却见身后陆野子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陆道长,你......”
方才一路之上,梁仕铭还自欣喜不已,恨不得飞回家中救治父亲,但此刻,当再一次看着面前这位中年道长后,不由得想起一路之上风雨并肩,此刻竟不自禁两眼一湿,几度哽咽一起来。
陆野子佯装不知,转而一副惊奇地样子,反问道:“我?道爷我又怎的了?”
“道长不必再送,就此回去吧。”梁仕铭哽咽道。
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咧开蛤蟆嘴轻轻一笑,讥讽道:“梁公子一路走来,倒也成长不少。如今倒也敢一个人穿谷游山了。”
此刻梁仕铭虽也知陆野子是在故意耍笑自己,但仔细想来,却也正是如此。
想当初自己在梁府之时,不敢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也是养尊处优、春诵夏弦的富贵少爷,每日里诗书游画好不惬意。而自茅山以来,每每跋涉山水、风餐露宿倒也不提,反倒总会遇上一些妖邪鬼怪,几次险些便命丧当场,而多亏了......
陆野子的陪伴。
想到这里,梁仕铭遂又对面前这位其貌不扬,且有些小心眼、倔脾气的中年道长,感激不已。
见梁仕铭愣神不语地看着自己,陆野子大嘴一撇,质问道:“道爷我不来,没了它,你又怎的回去!?”说罢遂拍了拍手中的银袋子,道,“走,我再送你一程吧。”继而,陆野子便对小沙弥吩咐了几句,骡车随即离开了。
翻过路障二人向谷口走去,一路之上,彼此畅谈过往,道不尽离别情义。
直至正午时分,二人来到谷口。看着远处的官道,陆野子辨了辨方向,告知梁仕铭顺左手方一直南下便是来路。
此刻,梁仕铭忍住心中不舍,催道:“陆道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您还是回去吧。”
陆野子不置可否,双眼却忙着四下看去,继而指了指不远处大树下的一块青石,道:“走,你我二人去那边歇息片刻,吃些东西,权且当作是道爷我为梁公子你摆宴送行吧。”
盛情难却之下,梁仕铭遂跟着野子来到青石旁,这时才又隐约想,早在进谷之时便曾看到此处有位老人一闪而过,遂心有顾忌地道:“道长,昨日入谷之时,我曾在这块青石上看到一位白衣老者......”
“什么老者不老者的!?”不待梁仕铭说下去,陆野子当即抢说道,继而又一屁股坐在青石上,佯装生气地责备道,“如今可还能想起象牙印在哪里么?”
此刻被陆野子忽然一问,梁仕铭不由得一愣,心中即也愧疚不已,遂道:“这,这......最近太过繁乱,实是无暇去想。不过,此番回程路上,晚辈定当彻夜究思,倘有结果定然亲自登门来报。”
“如此也罢!”似是早已料到这般结果,陆野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转而又拿起镔铁棍催法探索一番。此时见镔铁棍正指着官道北方,遂恶骂道,“狗东西,使劲给我跑!你最好晨昏上香、祭拜祈愿,不要被我碰上才好!”
继而,待二人在青石上吃喝已毕,梁仕铭又重新包起行囊,起身道:“陆道长,就此别过,小可告辞......”
此刻话音未落,他却紧觉头上被一瓢冷水浇下,打湿全身。
“啊!”梁仕铭惊道,陆野子也被吓了一跳,二人急跑出去几步,紧又回身抬头看去......
只见树杈上,正躺着一位白衣老者,此刻正一手拿着葫芦,往手中木碗倒着酒水。
梁仕铭紧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仔细去看,不禁又是一惊。树上之人,正是入谷时所见,在青石上瞬间消失的白衣老者。
此刻不及多想,陆野子当即抄起镔铁棍,临战而立,继而单手点指道:“何方妖孽,胆敢造次!”
老者呵呵一笑,不见有何动作,已然飘落青石之上,继而他单肘撑立,半躺而卧,笑道:“大胆,老头儿我在此休憩,却被你二人搅扰,真真无礼!”
方才因树上枝叶遮蔽,梁仕铭只见是一位白衣白发、老态龙钟的长者。
此时待他落于青石上,梁仕铭这才看清,老者剑眉虎目、鼻直口正,精神矍铄异常;他面上皮肉竟嫩若孩童一般,在那皱纹浅显且白净的俊俏面庞之上,仅有鼻头微微泛红,料是酗酒所致。此时见他正醉眼微睁看向二人,梁仕铭猜想若他是一头黑发的模样,恐也就三十上下的年岁。
此刻白衣老者斥声放落,见陆野子手持镔铁棍将要发作,梁仕铭慌忙一把拦下。他料想眼前这性情古怪的白衣老者绝非常人,遂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深深一礼,道:“老人家勿怪,我二人无心惊扰,小可这厢赔罪了。”
“罢了罢了。”白衣老者不耐烦地摆手道,转而他坐起身来,问道,“老头儿我来问你,昨日那半空黑云却是何来?”
“这......”不想面前白衣老者竟问起此事,梁仕铭自觉也不太明了,更不知道当不当说,遂回身向陆野子看去。
此时陆野子依旧手持镔铁棍,一副临战之态,闻听白衣老者如此问道,于是紧喝一声,道:“你管那乌云作甚?与你何甘!?”
看到白衣老者此时被陆野子言语顶撞后,依然一脸笑意,梁仕铭遂觉过意不去,忙又礼道:“实不相瞒,昨日香积寺惨遭邪道杀伐,慧悟大师与之对敌,多亏那黑云出现才化解危情。”话说至此,他紧又问道,“不知,老人家您是......”
白衣老者没有应答,转而冷笑一声,道:“竟是何等邪道,却让慧悟如此狼狈,还须什么黑云来救?”
“这,这邪道,乃致一真......”
梁仕铭正要说下去,却被身后陆野子走上来止住,继而又听他小声嘱咐道:“此人诡异,你无须多言,还是速与道爷我离去为好。”
陆野子声音虽小,却依旧被白衣老者听了去,此刻他微眯双眼,反问道:“你的玄化铃,莫不是不想要了?”
闻听白衣老者居然提及玄化铃,陆野子猛然一怔,紧问道:“你,你......此话何意!?”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嘘,你听......”
继而便见白衣老者闭上双眼,面上表情似是神游天外一般。
不解这白衣老者所谓何意,梁仕铭看着陆野子,二人对视无语,遂也试着凝神去听。
片刻过后,梁仕铭不解地问道:“老人家,晚辈为何什么也没听到?”
白衣老者依旧沉闭二目,此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一指,道:“看看那是谁?”
二人忙随白衣老者所指看去,只见远处官道之上一片烟尘飞扬,而在烟尘之中,一个黑点正自北向南疾驰而来。
待黑点渐近,梁仕铭这才清楚地看到,原来是一个人正骑着一头梅花鹿,自北向南顺官道一路狂奔。
此鹿虽骨瘦如柴,却身型长大、四蹄如牛,此刻正卷着滚滚烟尘而来......
“马脸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