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已经到了,从白天开始人们就在不停的忙活着准备祭祀,全镇弥漫着对鬼神的畏惧的气息,倒显得有些讽刺,兴许这就是叶公好龙吧。
人们总是会对自己畏惧的东西或者人卑躬屈膝,人性的软弱在鬼节前后体现的淋漓尽致。三月三是传闻中鬼差下山的日子,话说虽然诸界大战后修罗殿也随之消失了,但人们总是觉得还有些逃离出来的小鬼,大部分进了鬼蜮,还有一些散落在了人间各处,等着三月三阴气最重的时候出来吃人。总之被人们描绘的绘声绘色,渐渐地人们也就信了,害怕了,开始在这个节日祭祀祖先,顺带祭祀来来往往的小鬼。
今日,是沈桑桑简单的一天,从早晨破晓开始,她的背后就如同被斧子一遍一遍地砍着一般,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她晕过去好几次。梁亦渟告诉她,他曾看过世界上所有百妖录,说是从未有见过一个半妖翅膀断了日后重新长出来的,但是看她身后的翼骨却又隐隐有了新生的征兆,很不一般,自然要承受万般折磨,就像是凤凰涅槃一般。
沈桑桑是不太确信自己的翅膀会长出来的,只是她经历了这么多疼痛,她倒是希望这是真的。
梁亦渟自昨晚起就一直守在沈桑桑的床边,一夜未曾合眼。沈桑桑始终靠在床上,光洁的额头上细节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她脸色十分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浑身还在不停的颤抖着,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眼看着夜晚就要到了,沈桑桑叫梁亦渟将她带到了郊外,把她放在一颗老树旁,她就这样虚弱的倚靠在树上,对他说:“离我远一些,我怕到时候我疼得不行,身体里的那股力量被释放出来伤到你。你知道的……我……我到那时就认不得你了。”
梁亦渟抱臂看着她,嘴角一撇,转身往远处走去:“要是实在是不舒服就叫我一声,我这儿有补气血的药丸和水。我不走远,就在这边,你放心。”
沈桑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确定背过身的梁亦渟有没有注意到,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的经脉里似乎流动着一条红色的线。周围的气压极低,一切都安静得可怕,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让人害怕,透露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
身后的翼骨蠢蠢欲动,沈桑桑只好用双手紧紧撑在地面上,地上尖锐的石子刺得她的手心疼极了,但好在能够转移一下背后的剧痛。
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掉,打湿了衣裳,她痛苦地闭着眼,嘴唇已经被她咬破了,渗出了许多鲜血,刹那间狂风大作,似乎要将四周的树干全部折断,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悲嚎。
“啊!……”随着身后翼骨的快速生长,一双白色的羽翼赫然冲破她的衣裳展现了出来,不停地挥动着,,身后的百年老树粗壮的树身被羽翼伸展出来的一瞬间爆发的强劲的力量所冲击,竟然生生的被折断了,树身被震飞了数十米远,惊动了林中的万千鸟兽,一时间,兽吼声夹杂着鸟啼声不绝于耳。沈桑桑始终闭着双眼,唇角溢出鲜血,顺着下巴滴在衣服上,衣裳被染红了一大片。
不远处的梁亦渟立即转过身来想要前去扶住她,却发现她的四周竟然隔起了一个屏障,坚硬如斯,叫他无法上前一步。他只能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的看着痛苦的沈桑桑。
这是从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状况,这样的屏障坚硬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即便是隔得很远,他依旧能透过屏障感觉到里面的气压——足以让人窒息。只是,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时候。
过了片刻,沈桑桑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无力的弯下腰,猛地吐了一口鲜血。身后的羽翼轻轻晃动着,紧接着便从羽翼的尖端开始寸寸燃烧,像是地狱往生桥旁种着的曼珠沙华,鲜红炽热的晃人眼。
她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万蚁噬心般的疼痛让她早已没有了叫喊的力气,她想起自己的姐姐被绑在柱子上生生烧毁翅膀的样子,那又是怎样的疼痛?她在心里无数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如果这些都承受不住,那她还怎么帮姐姐报仇?
火焰燃烧到羽翼尾端的时候,已是漫天灰烬,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翼骨断了。沈桑桑如释重负一般瘫倒在地上,经脉里的红线渐渐淡去,直至消失。屏障如同纸一般寸寸燃尽,气压升高,一切重回平静。梁亦渟急忙冲到沈桑桑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衫包裹住瘦小的人儿,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的虚弱,此时的她气息十分微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断了气。此时她一定气血两空,梁亦渟伸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和唇角的血迹,从百集囊中取出一枚上品补气丹喂她吃下,又给她喂了些花露,感觉到她的气息慢慢恢复正常了这才将她轻轻打横抱了起来,纵身一跃,赶往客栈。
“姐……”回客栈的路上,沈桑桑突然伸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领,呢喃细语着,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梁亦渟被她车这一类,逐渐感觉到脖子上累得慌,似乎要窒息了,急忙找了个地方将她放了下来,用手生生掰开了她的手,接着大口的喘息起来:“你是要弄死我吗?!看你这么虚弱,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的沈桑桑皱着眉,嘴里依旧在小声说着什么。梁亦渟叹了口气,心里百味陈杂,倒也不生气了,重新抱着她回到了客栈,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床上。
看着眼前沉睡着的沈桑桑,梁亦渟这才放下心来,他踱步到窗边站着,看着死寂的街道,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爷爷现在在哪儿。”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桑桑,吹了灯,纵身越出窗户,准备去打探一些有关杀她姐姐那人的线索。
那时他救出沈桑桑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那人身上与众不同的气息,那种气息不像是普通低级斗魂师的味道,倒有些像是门派中人的味道,看他的年纪和品级,应该是某个门派中的低阶老师。如果此时牵扯到门派,那就有些棘手了。如果贸然动手杀了他,门派定会追究,要报仇,只能另寻他法了。
或许,可以去密信阁买些消息。密信阁在各个大陆上均有设置,密信阁中有许多关于消息,依照信报价值标价,也不怕求信人的身份被知晓,保密工作十分良好。并且密信阁在各大陆门派中中立,为各方提供消息,无论是正是邪,只要有钱就是王道。因此,江湖上会有许多杀手前往密信阁买取要杀的人的信息。曾经有正派人士看不惯密信阁作风,认为密信阁间接助纣为虐,集合了许多厉害的魂师前往铲除密信阁,竟然到最后一个活着的都没有出来,可见密信阁的神秘之处,远远不在于集天下信息于一身,它的身后还有别的强大的力量。经此一战,再无人敢挑衅密信阁,密信阁的威望,即便是在最高级的神魔大陆也是响当当的,无人敢侵犯的。
梁亦渟趁着夜色赶到密信阁,被守门人带着,刚刚走到朱红的大门前,门就“咯吱”一声不推自开了,梁亦渟一人走了进去,在他进门的一瞬间,身后的门又自己关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恢弘壮阔的无顶阁楼,抬头或者向四周看都望不到边,四面墙上镶嵌着无数个红色柜子,正中央从无尽处掉下来的一串串灵瓶闪烁着强光,好像就是这个东西照亮了整个密信阁,让密信阁亮如白昼。很显然,这是阁主设下的异域空间,至于异域空间,在整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能够做到,这种调动空间的能力对魂力要求高得离谱。
密信阁的守门人和里头的供信者均带着面具,叫人看不清面貌,声音低沉,似乎每个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来到中心的换信处,供信者平静地开口问道:“密信阁消息一旦出手概不退换,说出你要的信息。”
“我要找一个人,六年前陈齐镇森林里混在民众里的一个低级斗魂师。”梁亦渟回答道。
供信者僵硬地点头,转身,伸出左手,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仿佛不是人的语言,过了一会儿,数万个柜子的门打开了一个,从里头飘出来一个信封,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供信者的左手手心里。供信者转过头,说道:“三枚灵石。”
梁亦渟从腰间取出三枚灵石放到柜台上,供信者这才将信封交到了他的手上,紧接着就收了灵石,继而默不作声地盯着门口了。
取到信封的梁亦渟走出密信阁,打开手中的信封,等到他看完信之后,那张纸就自燃化成了灰。梁亦渟微微点头,小声说道:“果然不错。”
没想到,那个斗魂师竟然是并州大陆三大门派中的青书门中的低年级教书先生,这三大门派同气连枝,恐怕要杀他,难上加难了。
神魔大陆颖承居酒楼中,穿着黑色华服的男人衣襟半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脑袋,侧倚在软榻上,一双凤眸里满是凉意,一头黑发用白玉簪子束了一半,其余的半边垂落在衣裳上,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薄唇微微抿着,看不出神色。年纪约莫二十几,是个俊美的少年,只是身上散发出来凉薄的气息仿佛在说着生人勿进。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男人伸出另一只手随意一挥门便开了,一个蒙着面的人走了进来,门又自动合了上去。蒙面人见到男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了礼,随后毕恭毕敬地如实禀报他得到的消息:“听密信阁上报,有人来打探六年前陈齐镇那件事的消息了。”
“哦?”他听了,凤眸里闪过一丝光,唇角也微微上扬了,仿佛心情不错,“现在他们人在哪儿?”
“回阁主,人已经回到了陈齐镇,据说,两人失踪的那些年是在鬼蜮。”蒙面人回答道。
男人眯了眯眼:“鬼蜮?”他瞥了一眼蒙面人,“你下去吧,继续派人盯着。”
“是。”蒙面人起身又行了个礼,随后推着出了门,轻轻带上了门,生怕出现差错。
躺在软塌上的男人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桌子边,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白玉琉璃杯斟了一杯酒,拿个酒杯轻轻晃了晃,随后一饮而尽:“是时候会会你了,小姑娘。”
他很好奇,为什么他探知不了关于她的一点消息,就连她身边的人的消息他都找不到。如今,倒是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他眯着眼,看向楼外的青山,眼里满是笑意:“一个连我都无法得知她的半点消息的小姑娘,应该有很多秘密吧?”在他无聊的一生中,或许即将有些许改变了。